“波顿、多林、奥尔茨丁、格迪尼亚、奥斯特鲁达,这五个公国都有着各自光荣而悠久的历史,其中格迪尼亚和多林和我们诺德还有着频繁的贸易往来。就在前不久,这几个公国的首脑都向国际社会发出过某种意义上的求援或者避难申请,当时我们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也没有来得及开展应对措施。而如今,这些人有的作为******关押在兰敦的监狱里,有的下落不明,甚至还有一位已经被处决了。”
威廉皇子冷冷地说道:“这种行为不大合规矩啊。”
“如果在座的诸位发自内心地强烈期盼国家统一,我建议不妨在国际联盟的公正透明的监管下进行一次全民投票。不论是从地区秩序角度还是民族感情角度来看,发动战争实在是下下之选。”
“战争的起因是这些国家单方面的挑衅行为,帕劳对他们的宣战是没有任何超乎情理之处的。”外交官抹了抹其实并没有汗的额头,“至于地方独立选举,我们以为至少要等地区稳定下来以后才能开始考虑。”
“稳定?大概需要多少时间?”威廉皇子连问了几个问题,“需要国际社会的帮助吗?谁来监管呢?”
道恩用中指敲了敲桌面,威廉皇子把视线转了过来。
“这五个公国和我们都是一个民族,流着一样的血,只是几个世纪以前由于某些历史原因没有加入到联邦中来,我相信他们也和我们一样衷心地希望能够成为一个大家庭。当然,我从来以为统一问题我们的内部问题,不宜让其他人插手,所以如果真的要投票,我要求把所有的诺德人都算进来,一人一票。”
“这就是你们的底线?”威廉皇子挑了挑眉毛。
“帕劳从不畏惧任何挑战。”道恩义正言辞地说。
皇子连连摆手,不过在他脸上看不出一点抱歉的意思:“不不,我只是想要维护一个和平有序的地区环境而已,怎么可能去主动挑起什么战争呢?现在这年头,能够安安稳稳做生意的才是聪明人啊。”
“这点不劳阁下担心,”道恩冷冷地说,“我们还是能从远东调用几支舰队的。”
“就当是能调用吧。”威廉一脸地无所谓,接着不在这个话题牵扯下去了。
“前几天我刚到达布莱曼就遇到了炸弹袭击,如果不是我的保镖机敏我可能已经被炸成碎片了,不知道这几天凶手有没有找到啊。”
道恩闭着眼睛靠上了椅背,一位敦实的中年男人站了起来。
“这个,目前我们已经动用全部警力调查,初步确定嫌疑人来自五个地区谋求独立的组织……”
“我对帕劳警方的破案能力深表怀疑。”皇子说,“虽然不知道他们有什么理由要暗杀我,战争又不是我发动的,土地也不是我占领的,但我为自己小命考虑,想让他们别在想方设法搞这种动作,要求你们保证几位大公的安全以及几个公国的自治地位……应该没问题吧?”
如此生硬的话题转换令在场许多人都有点措手不及,帕劳副总统轻轻咳嗽了一声,拾起了面前的几页稿纸:“关于这个问题……”
“如果阁下有稍微了解一下帕劳的历史的话,就会明白一点。”道恩重重地打断了副总统的发言,“现在我们的各个成员州的状态就是高度自治,而享受这一切的前提就是成为联邦的一员。”
威廉皇子的目光在会议厅里小转了一圈,除了道恩,所有人都不敢与他对视。
“好的,我明白了。”他将钢笔塞进上衣口袋里,轻轻地一拍桌面,“今天就到这里吧。”
***
走出市政大楼的时候外面正下着雨,整座城市都笼罩在厚厚的云层下,整座城市,天空连同空气都像是被拉上了一层深青色的幕布。
“老师今天心情不好。”康斯坦丁沿着大楼正门长长的楼梯一级一级走下来,“施罗德?”
一位披着黑色雨衣的男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在他身后。他是格莉丝请来的保镖,外表看上去就和其它中年男人一样,话很少,有点驼背,一旦走路速度快点就会一瘸一拐。
康斯坦丁看着他走下楼梯的样子,不由得开始怀疑究竟谁该照顾谁。
“不用这样看我,我以前还当过兵呢。”施罗德说。
看来是战争期间留下的病根吧,康斯坦丁在心里想着。
因为下雨的缘故,市政大楼所在的街道上并没有多少行人,整条大街空旷而安静,两边的楼房只有零星的房间亮着灯光。
“我们走小路吧。”康斯坦丁不太喜欢这种气氛,于是提议道,施罗德自然不可能反对,默默地跟着康斯坦丁转进了一条小巷。
天色变得更暗了,雨也下得更大了。
碎石铺成的地面凹凸不平,每隔几步就是一个水洼,它们把地面染成了和天空一样的颜色,在茫茫大雨中根本看不清路的尽头。
小巷两边不少屋子门口的墙上还张贴着道恩的头像,陆陆续续打了五年的统一战争成就了如今道恩在民间的声望。很多地方的墙上被人写满了标语,这些标语大多选自道恩的几次演说,在年轻人当中流传颇广。
小巷两边的店铺大多大门紧锁,有家茶馆开着,但是里面空无一人。在一间水果摊前,一个盛满苹果的箩筐倒翻了,苹果洒落在地面,任由雨滴敲打。
“有问题。”施罗德用他沙哑的嗓子说。
康斯坦丁也觉察到了不妙,但又很难描述心中那种怪异的感觉——空气更加阴森了,但除此之外,雨声,伞柄上传来的震动感,潮湿空气的味道,都在越来越弱,天地间的颜色越来越单一,所有的感知都好像隔着一层薄膜一样模糊疏远。
康斯坦丁抬起头,厚重的雨幕遮蔽了一切,让他无法确定心里隐约的危机感到底来自何方。
忽然施罗德扑在了他的后腰上把他按倒在地,整张脸毫无防备砸在了地面上。然而没等从鼻梁上传来的剧痛中回过神来,康斯坦丁又被粗暴地拉了起来。
施罗德用眼神示意他回头看。
康斯坦丁回头看了眼先前站立的地方,碎石铺成的小路已经被划出了一道几厘米深的光滑凹口。
天地间又只剩下了茫茫雨声,就好像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一个异能者,比我要强。”施罗德简洁地说,一面从腰间的口袋中拔出了一把泛着青光的砍刀,“我保护你,一起向路口退。”
“叮,叮,叮。”那位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发出攻击的间隔大约是五秒钟,,清脆而有节奏的碰撞声在小巷里回响着。
施罗德全神贯注地,一边缓缓地向后挪动,而康斯坦丁到现在都不知道在雨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什么在攻击他们。
“铛!”施罗德用一个扭曲的姿势格挡下了一次角度刁钻的攻击。而在重击之下砍刀也脱离了他的双手,高高飞起,最后钉在了十几米外的一堵墙上。
“快跑。”施罗德回头说。
突如其来的命令并没有起到它的效果,康斯坦丁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也从来不会如此果断地抛下别人。
“啧,婆婆妈妈的。”直到这时施罗德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他赤手空拳摆出了一个格斗的架势,“已经晚了,看来都要死在这里了。”
顺着施罗德面对的方向,康斯坦丁第一次看清了袭击他们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一团和周围不太一样的空气,像是在水中滑行的玻璃片,带着微不可闻的破空声——
那团空气和它发出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到达的,施罗德被正面击中,闷哼一声倒下了。
康斯坦丁扶住了施罗德,把他缓缓平放到地上,可以看到他衣服上胸口处的深黑色印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
又一个五秒到了,这回康斯坦丁身前。他终于体会到了之前施罗德所面对的压力,眼前的整片天空都像是被这团难以察觉的空气割裂了,它的速度快得像雷电,几乎就在意识到“看到它”的下一瞬,它就出现在了眼前。
康斯坦丁的鼻尖被凛冽的风压刺地生疼,他的心脏在抽搐,思绪却一片平静。
漫天的雨点在这一刻好像停止了,他发觉自己好像还有功夫去想很多事,比如格莉丝,比如道恩,再比如今天早饭吃的培根,以及刚才在和谈会议上他开的小差,他甚至在脑海里写好了一篇遗嘱——身体像铁一样无法移动丝毫。
康斯坦丁重重地跪在地上,风刃从他的发尖擦过,带起了几缕头发。
康斯坦丁的腿部肌肉强硬地把他拽到了地上,救了他一命。
膝盖火辣辣地疼,但很快就被死里逃生的喜悦给掩盖了,但康斯坦丁并没能高兴太久,很快那种濒临死亡的窒息感再次涌上心头。
没由来地,康斯坦丁向右侧的地面扑去,随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又逃过了一劫。
他的这种预感来得快去得也快,往往只在风刃接近他时才出现,风刃消失后他又马上回复到了对四周一无所知的状态。
他的每次躲闪都颇为狼狈,以至于一直都没能站起身子,一路连滚带爬,靠着突然生出的直觉避开了一次又一次攻击。
还有十多米就能走完这条小巷了,小巷出去就是一条大街,平时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相信即便是强大的异能者在那里也会有所收敛吧。康斯坦丁依稀记得在小巷和大街的交叉口有一家挂着奇怪招牌的露天咖啡厅。他回头看向之前走过的小巷,空荡荡的,散落在街上的苹果,倒在地上的施罗德,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一张吞噬着一切的巨口。
他的身体和意志也快要到达极限了,但是在暗处的偷袭者并没有停歇的意思,很快,重复过无数次的濒死感又出现了,康斯坦丁想要向前扑出,但实际用出的力气可能连小跳都做不到,他原地一个趔趄,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时间的流动再次凝滞起来,雨水悬停在了空中,风也静止了,而康斯坦丁却没有一点力气动弹,他趴在地上,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想象着风刃一点一点接近的样子。
天地间闪过一道清亮的光辉,仿佛凝成实质的黑暗被一剑划开,卷曲、翻滚着,阴沉沉的天幕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金色的光亮从地平线上升起,洒满整个大地。
康斯坦丁翻过了身,重重地躺倒在地上,大口呼吸着冰冷的空气;他回到了现实世界,那种和真实世界间隔了层薄膜的疏离感如潮水般褪去,他第一次发现大雨中的城市是如此色彩缤纷,雨声也如音乐一般令他沉醉。雨水灌进了他的嘴中,他痛快地喝着。
他倒在一个垃圾桶旁,行人们撑着伞从他面前经过,看到形如乞丐的他纷纷绕道,而他却面色可怖地傻笑起来。
“你是……康斯坦丁?”
黑色的鞋袜和连衣裙,黑色的眼睛和头发,即便是在这种阴沉沉的天色中女孩的全身仍旧黑得发亮。
康斯坦丁费力地转了下脑袋,对方撑着一把黑伞,脸上还蒙着一层黑色面纱,康斯坦丁认出她是谁了。
“莉莉丝啊……”康斯坦丁在昏迷前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