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女斗胆,请梁公子与民女比射箭!”
话音刚落,场中一静。
“扑哧!”
角落处,低调藏身的宋祁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狠的呀!
皇上有意拉拢商人,让阮靖唯像个舞姬一样献舞,皇上本就不太愿意,只不过当着百官面前不好明言而已,把阮靖唯唤来了,之后肯定也找别的借口让阮靖唯回去。
孰料,阮靖唯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地让梁成一块下水了!
这场表演要换内容,皇上会不会答应?
皇上会不答应吗!
这些天皇子间争斗,皇上虽然视而不见,但从他对待后宫的态度却能看出端倪。他既然无意插手儿子间的明争暗斗,此时更没什么顾忌之说,眉一挑,颔首:“有道理。”
“只不过,看阮楼主手无缚鸡之力,而梁卿爱子则有些技艺,这样未免有些不公。”皇上又淡淡地问,“不知阮楼主想怎么比?”
阮靖唯正在敛袖的手顿了顿,袖里的护腕也藏了起来,嘴角忍不住溢出一丝压不下去的笑意,拱手一揖道:“回皇上,民女此行仅带了一名护卫同行。不过他是武士出生,出于公平,就比‘射礼’吧!”
六艺射礼。虽然现在已经不以此来选拔人才、观察官员品行,但是在从前年代,在射礼比试中胜出者,可参与皇家祭典;若几次落败,有可能遭皇上下罚。
“如此……”皇上沉吟了下,目光落到一众臣子之间,说道,“那便由双方各自再从在场俊才中选一人作主,梁卿公子与阮楼主随行护卫作宾。今日不过是临时起意助兴,就作‘乡射礼’。准备匆忙,便免去面备礼、迎宾、开礼,报上下耦后,直接从‘一番射’开始。”
一侧的公公忙应诺,退下准备。
阮靖唯和梁成也行一礼。
梁成一听皇上命令,心下立即有了人选,退下去找人。
皇上望着梁成退下,看向阮靖唯,问:“阮楼主可能挑到人了?”
阮靖唯回身在百官中看了一眼,笑着面向皇上一揖:“还请皇上为民女出面相请。”
“哦,阮楼主想邀请何人?”
阮靖唯说:“诸位大人之间有一位布衣公子。民女想请皇上出面,替民女请那左丞大人家的公子。”
“这倒是有意思了。”皇上也笑了起来,挥了挥手,让人去请。
少顷,井潇然便随公公上前。同时,梁成也带着一年轻人来了。
梁成挑选的人,叫陈吉,是平日里交好的一个世家子弟,平日里对诗书礼仪颇有心得研究,此时比“射礼”,此人最适合不过。
井潇然看向阮靖唯,后者私下含笑递过一个眼神,面上还是装作不认识的模样。
宫人再将杜越请来,在皇上座前等候了些时间,一切准备就绪。
此次有上、下两耦,双方协商,梁成、陈吉为上耦,梁成作上射,陈吉下射;杜越、井潇然为下耦,杜越作上射,井潇然作下射。
配耦后,备礼已过,免去迎宾、开礼,接着是纳射器。
司射下阶,让上耦两人各取弓一把,箭四支,然后说:“依次而射,不得杂越。”
四人一揖应诺。
梁成、陈吉脱去左手的外衣衣袖,在右手拇指上戴上钩弓弦用的扳指,右手臂上套好护臂,然后左手执弓,右手之间夹一支箭,其余三支插在腰带中。
皇上命从“一番射”开始,于是免去诱射,梁成、陈吉两人上堂,按司射要求的射位站好,紧盯靶心,等待司射命令。
司射正等那两人站位,这时忍不住偷偷朝皇上瞄了一眼。
圣心难测,你说,这一场比试,该要如何判呢?
百般猜想无果,梁成、陈吉则已经站到位,司射定了定神,高声喝道:“无射获,无猎获——”
在靶子旁边站有一名获者,负责报靶。司射的意思是,不许射伤报靶者,不能惊吓报靶者。
上射的梁成向司射行礼之后,开始射击,射出一箭之后,再从腰间抽出一支箭搭在弦上,但却不发,待下射射击完毕后,再进行射击。如此轮流更替,直到各自的四支箭射完。
梁成和陈吉状态都算不错,四箭中,梁成有两箭命中靶心,两箭靠近靶心,而陈吉更是四箭都在靶心范围内。
听获者报完结果后,上耦两人下阶,下耦两人上阶,在阶上交错时,双方相揖示意。
梁成目光中想炫耀些什么,却发现站在对面的这两人都神色平静得甚至有点木然,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内的模样。
杜越、井潇然准备就绪,依司射的命令,开始射击。
杜越不用说,自然是四箭全中靶心。井潇然原本也应该全中,但最后一箭时却犹豫了下,稍微偏了偏,射在靶心外。
看着那两人从阶上下来,梁成留意到身旁的好友神情严肃,便安慰说:“无妨,一番射不过是练习,也不计入成绩。再来,射礼射礼,其最终结果除了射击以外,更在礼数心得,两个莽夫如何比得上你我?”
梁成是没看出端倪,可陈吉对六艺也有些研究。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那两人虽然在一番射中举止随意轻松,陈吉却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而这种不协调感,在那个铃兰楼主的护卫身上更加明显。
此时二番射亦准备开始。
二番射是正式比赛,原本应该还有主宾两人成一耦参与,不过此时情况特殊,也免去了。
司射命上耦两人上阶,然后高声道:“不贯不释。”
即,凡是没有射穿箭靶的,一律不算成绩。
上耦的两位射手相互行礼之后,开始像一番射时那样轮流射击。
不知道是不是杜越和井潇然在一番射时给了压力,梁成成绩尚好,陈吉却丢了一箭。
上耦下耦交换,四人再次在阶上相遇,双方行礼。
看着对面两人作揖,陈吉猛地一窒。
他终于知道不协调在哪里了!
此时那两人行礼的动作比方才一番射时正规了许多,但真正让陈吉惊讶的是这两人动作的协调与流畅!
“射礼”,自然该归“射”与“礼”两部分。“射”很好理解,便是射击的成绩。至于“礼”,虽然在整个过程中有许多相互行礼的地方,但也不过是行礼而已,常规的动作,并非什么难事。可是事实上,“礼”并不是指礼数是否周全,动作是否正确,而是行礼的姿态够不够端正尊敬,动作能否一气呵成。
世家子弟平日飞扬跋扈惯了,向来都是别人向自己行礼,自己的礼仪不错就足够了,怎么还会去纠正自己是否好看?
为了这一场比试,陈吉不好评论自己,若是就拿梁成来说,梁成少有这么正规地作揖,动作即便标准端庄,但也不能做到连贯熟练,难免还是会有生涩僵硬在其中。
陈吉苦笑着摇摇头。
赢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