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稹虽在沙场打过滚,但在这猎场里、几个皇弟跟前不由还是有几分自负。
白天自己手下打来的猎物遭人抢了,宋元稹不仅觉得脸上无光,心里更是不爽至极,一气之下便要露宿林中,不肯放过一只猎物。
围场最深处有猛兽,一般不能轻易进入,否则,一个武松也只能打死一只吊眼白睛,若是再多一只黑熊,怕是武松也下不了景阳冈。
宋元稹一行人在最靠近内围边界的地方扎了营。此地已经靠近边界,一般人也不敢跑到这么深入的地方,这么一来,他们就算占了优。手下忙着生火,宰些野兔山鸡来果腹,宋元稹则在手下的布置下找个平稳的地方歇息。
细算此时已经登记的猎物,除非还有其他专门针对此次春猎准备许久的世家子弟,否则他应该还保持着领先之势。
但是,只领先还不够,他要远超其他人,让父皇看看他的气势实力!
太子分心考虑其他事,将周围的关注留给了一群手下。
林中晚风阴冷,叶尖披上月华冷霜,有如黑夜里一双双发青的眼睛,紧盯着火堆边的这一群人。
夜深寂静,广阔的林中也不见一丝声响。
火堆没有加入新柴,开始逐渐转小,直至熄灭。
不知道是哪来的蝉声吱吱,莫名地让睡梦中的人也感动烦躁,下意识胡乱挥了挥手,企图赶走杂声。
然而,在众人半梦半醒中,杂声却越来越大,甚至有逼近这一带的趋势!
常年军营生活养成心中的那个警钟猛地敲起!
和衣躺在地上的一个个武者鱼跃般跳起,纷纷亮出大刀,在太子四周围成一圈,将中心的人紧紧维护起来。
此时宋元稹也已经醒了,不慌不忙,谨慎地提着佩剑,肃然紧盯四周动静。
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是线索!
然而众人亮刀后,那怪异的声音却停下了,任这一群人如何警惕都再没发现那杂声的来源踪迹。
凭借经验,这杂声的来源只能是人为!
而此时不能发现对方,证明对方比他们更有耐心、更能在漫漫长夜中等待!就只为那一刹那的松懈!
宋元稹眯起眼,昏暗的月光在头顶,却到达不了树底。眼前一片昏黑,除了那如野兽明瞳一般的点点亮光,再无其他。
对方在暗我在明。
守!只能守!
时已至春猎第二日。
第一天观望的人中,今日也不少人下了场小试身手,不图皇上的那份赏赐,就图自己猎个高兴。
宋祁看今日天热,也随着大伙入了树林。
倒不是为猎高兴,只不过是图树林里凉快罢了。
今儿一早就得了消息:宋元稹遭人暗算,一夜守备,未曾休息。
宋祁一得消息,先是一怔,随后哭笑不得,连连摇头。
宋元稹啊宋元稹,你这脑子,让我说什么好呢?你说,情况真的急了,直接退出来不就得了,再不然,大家分多几个人一起轮班守夜就是,何必苦苦盯了一夜,弄得满眼红丝的。
“爷,要帮一把吗?”燕羚问。
宋祁冷哼了一声。
“就眼下这看来,你说能不帮吗?”宋祁叹了口气,“若情况危急,宋元稹最后还是得退出树林。只不过,这么一来,在皇上面前便辱了脸面。明明三人里,唯他武艺最高,偏偏在这块上失了势,堪比被人赏耳光。”
燕羚颔首。
出身皇室,这太子未免也显得太心实了点,比起另外两位的心机,实在是吃亏了。
宋祁慢悠悠地回到自己的房间,燕羚亦在身后紧随。
房门一合。
“事情安排的怎么样了?”
燕羚拱手说道:“主子放心,只差时间到了。”
宋祁虽然对燕羚放心,可是一想到后果,心里也是有些发紧。他可以保证此计划顺利进行,却不能保证不会被人怨足三生三世。
有时候他自己也忍不住想,他执着地要阮靖唯随他一同到藩外,究竟是真的非她不可,还是心里有些地方非她不可?
可是,他也非常清楚,那个女子,永远都不会属于他。
骄傲如她,不会和别人共侍一夫;尊贵如他,不会独宠一人。
或许放在朝廷中,她不过是卑微的商人,但在江湖之中,她尊于人之上。甚至,她的名声不需要依靠血缘,仅凭自身的本事就足够让人正色。
宋祁默不作声地顾自坐下,伸手倒茶。
……相较之下,反而是自己配不上她。
夜里尚有些微凉。
这两日里愿和阮靖唯交好的人中有一位经营茶馆的人,其膳食非常有名,他自身也很擅长下厨,趁着大家相聚一堂,便跃跃欲试地说要给大家做个山鸡药膳煲。
阮靖唯闻言也觉得有意思,但要她关照生意、舞刀弄枪尚可,做饭却不是她能做的手艺,便让杜越去猎了两只山鸡,当作是帮忙了。
四五个人围坐在帐篷外生了堆火,架了炉,看着一人忙活。
“盛益,你这手艺可以啊!”呼吸间已经可以闻到香气,梅贵芳忍不住夸了一句。
切菜、翻炒、下料,一直忙个不停,有些微胖的中年男子闻言“嘿嘿”地笑了起来,然后看向安静地坐在一边含笑看着众人的阮靖唯,说:“某家这些雕虫小技,阮小友不要介意啊!”
这两日来,彼此间都混熟了脸,称呼也都亲切了许多。因为阮靖唯一直都把自己定位在晚辈,又一直男装打扮,让大家渐渐忘了她本是女儿身,甚至还是京城第一楼的楼主。
阮靖唯笑着摇摇头说:“久闻九珍酒楼美誉,只是一直不得空去尝试,今日有幸吃到李老板做的膳食,不如说是靖唯三生有幸才是。”
李盛益高兴地大笑三声,又连连说:“老板就免了,叫声盛益叔就成,就叫叔了!”
这显然也是拉拢关系的一种手段,不过阮靖唯并不介意。
只是这会儿大家熟了,不免开起玩笑来。
李盛益才说完,不知道谁说了一句:“生意场上喊‘输’多难听啊!要么喊‘盛益伯’要么喊‘盛益哥’!”
李盛益被噎了一下,众人哄笑一片。
做生意的人,心思极灵,随便一句话都是一套一套的。
阮靖唯笑着摇摇头,还是喊了一句:“若不介意,那靖唯便讨个近乎,喊一句‘盛益伯’吧!”
李盛益带着些窘然地笑着:“好、好……”
这边气氛正好,不远处有几人朝这边走来,看衣饰打扮,皆是富家子弟。
阮靖唯眼尖,早早就看见。
这边的帐篷多是商人居住,不知那几人是来作甚,于是竖起了耳朵,听到了那边几人说话:
“……到底是什么味道这么香?”
“难道这些商贾的膳食,比我们还好?”
“……”
阮靖唯的目光落到快要煮好的山鸡汤上。
啧,一锅汤而已,总不至于惹出什么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