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祁还没有死心吗?
井潇然回到井左丞身边坐下,心里却一直想着方才的事。
井左丞见他回来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余光瞄了瞄正座上那人,漫不经心地问:“你打算下场吗?”
“嗯?”井潇然正想着时,这会儿才回神,扭头望了下树林那边不时惊起的飞鸟,算了下时间,摇摇头,“再等等。”
“是等时机,还是等人?”井左丞听他这么说,有些不以为然,冷声说道。
井潇然看了看自己父亲,不打算解释,一心放在那边树林上方,凭飞鸟的情况判断此时树林里的情况。
他既是等时机,也是在等人。
阮靖唯不入树林,他也不放心进去。
这一个月里,他行走的地方不算多,最远也就离京城不过四日路程的地方,但沿途打听江湖黑白消息,愈发觉得眼下情况严峻。
北方经阮靖唯整顿,此时朝廷已放下戒心。只是其他地方,有大帮派趁机吞并小帮派壮大自己实力的,亦有惶惶终日不敢轻举妄动的中型帮派,更有一些小帮派左右为难不是。
藏海宫顶替从前六扇门,平衡江湖武林纷争,此时更需要阮靖唯出面安抚众人,整顿秩序,该替换该提拔,藏海宫是公认最有资格主持的人。
但转念一想,宋祁此时要阮靖唯随他去外藩,其实亦有好处。
得阮靖唯算计,宋祁要在外藩掀起一番风云,自然是事半功倍,水到渠成。待宋祁在外藩得一定势力之后,他也就得了夺位之力。依宋祁和阮靖唯的约定,宋祁会真正重建六扇门,建起朝廷和江湖武林间的联系,协调武林势力。
只是,在阮靖唯出门期间,国中会发生什么事,却不是阮靖唯可以控制的了。若是在这其中就发生了难以挽回之事,那么,哪怕宋祁在藩外之事成功,那也是得不偿失。
两相比较,似乎还是阮靖唯留在国中比较保守稳重。
井潇然袖中的拳头缓缓握起。
既然她不愿意,那他守着她便是。
他能感觉到,他的初心,似乎开始变了。
春猎围场开放为期五日,第五日结算每人五日里的所得。所得最多者为本次春猎优胜,得皇上恩赐,莫大荣耀。
如此机会,自然不会被那三位放过。
一声令下,太子、睿王、秦王各自府上的好手争先涌入树林,占领最有优势的地段,分一部分人守株待兔,一部分人游走打猎,还有一部分手执铜锣,专门负责让鸟兽受惊跑起,好让人发现。
太子从前在军中受训,手下也多打猎好手,搭箭弯弓,干净利索,不过一个时辰,收获颇丰,远远把其他人抛下。
“咱们太子殿下英勇神武,哪是那些白面书生能比的!”
“这次春猎的头筹,对于太子殿下来说,还不是顺手拈来!”
宋元稹听得心里舒服,脸上却还努力板着,大手一挥:“什么地方,闹什么闹,都给本宫把猎物运回去!”
“是!”手下虽恭恭敬敬地行礼,却没有收起玩笑的表情,沿途调侃大笑,将猎物运回大本营登记。
大把的猎物让他们心情颇好,说话的语调都高了几分。
“你说那些宫里长大的皇子,论打猎,怎么可能比得过太子?”
“这区别就大了!”
“就是!”
远远地,还能听到四面八方奴仆敲锣的声音,一行人有说有笑,却不留心自己四周竟是安静的诡异!
骤然草丛里传出“刷”的一声,一道道黑影如闪电一样从他们面前略过,一行人这才终于发觉不对!
一路的玩笑竟让他们掉以轻心到连风向不对都没有察觉。
谁都知道太子手下武人出众,他们不曾想过有人竟然敢找上门来。
可正是因为人人知道太子几乎是稳操胜券,那么,和太子踏踏实实地比拼,肯定是比不过,那就只能趁其不备——
劫!
双方打斗就在一瞬!
虽然后知后觉,但极好的反应让他们在眨眼之间就做出了防备,“唰唰”的声音齐响,冷光一闪,佩刀已亮起。
随即铿锵之声不断,喊杀乱起。
太子宋元稹还留守在重重护卫之中,听手下来报,咬牙恨骂。
那两小子阴险,自己竟是忘了防备!
他们打猎比不过,肯定是要抢自己的。
思绪急转,宋元稹果断地将原地人马分掉出来,援助护送队伍。
他自己本身武艺高,在这猎场中虽也有人会伏击他,但他也有一保之力,所以身边不需要过多人手。
同时,他也该下场了。
“驾!”宋元稹扯了下缰绳,轻踢马肚,策马奔入深林中,身后随从立马跟上。
“宋元稹终于亲自下场了?”
围场另一边,另外一行人也在筹备着。
宋元瑜听手下回报,点点头:“那一切便按计划进行,势必将宋元稹引向最深处,若是他命大,连那边的野兽都不能拿他的命,那你们便动手将他困在那里面。”
“一只猛兽不行,本王就不信他接二连三地躲过去!”
手下得命,一挥手,带走一批人马赶向太子所在。
宋元瑜看向身边的谋士,问:“宋元琦在做什么?”
宋元瑜身边那中年谋士,一张胡渣脸方方正正,看上去有些憨厚老实,但粗眉下两点寒光有些刺人,名曰牟敬,居睿王府上已经两年了,平日里出谋划策,颇得宋元瑜器重。
此时他略一沉吟,说:“听他们回报,秦王此时只在外围游走,闲逛赏景。”
宋元瑜一听也默然,斟酌许久,才说:“这小子心机很重,肯定不会这么简单,更不会放过在父皇面前表现的机会。”
“但是,在下以为,他的目的确实和王爷的不太一样。”牟敬沉声说道。
宋元瑜看向他:“牟先生请赐教。”
牟敬一拱手:“不敢。恕在下直言,在下以为,无论是王爷还是秦王,都是养尊处优之辈,若此次拔得头筹,得圣上恩赏固然是好,但其中水分心知肚明。”
经牟敬这么一点明,宋元瑜也明白了。
宋元琦当然是要打猎的,只不过不能得头名。
得不到头筹,虽然得不到皇上的赏赐,却能博得好感。
此时宋元琦在围场中走走玩玩,也只是让皇上以为他在围场中打猎而已。事实上,宋元琦只需在黄昏时候,命人随意打些猎物装作是自己的就可以了。
此子心机之重,果真不可貌相。
宋元瑜现在心下也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模仿宋元琦。
“王爷不必介意。”牟敬一看宋元瑜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又开口说道,“秦王一向知道如何讨好皇上,但王爷未必要模仿秦王。”
“皇上圣明,对太子以及王爷都有了解。王爷若是此时改变自己的计划,然而叫皇上觉得王爷过分奉承,反而不美。”
宋元瑜皱起眉:“难道本王现在,只能如此了?”
牟敬目光一闪,微微一笑。
“不然。结果如何,还要看太子的下场如何了。”
夜里微寒。春末之际,蝉声渐起,彻夜鸣响。
宋祁脱下外衣,正要歇息,却听有人在门外轻声说了一句:“太子林中露宿。”
“……”宋祁不意外地扬了扬眉,淡淡道,“你们留意些,别让他跑偏了路,现在还不是时机。”
房里房外再没动静,唯有风声轻响。
宋祁在床边站了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想明白了,才上床就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