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靖唯拜见刘许诺的时候,着实被吓了一跳,顿时目瞪口呆。
往日里几乎在宫里横着走的刘许诺,此时竟然穿上了一身繁琐精美细致的衣裙,看款式,阮靖唯认得那是衣矜馆的出品。为了配这一身的衣裳,刘许诺还挽了个梨花髻,各色钗子戴了一头,只是如此奢华的发式上,此时正压着一本书,而刘许诺则端正地将手收在腹前,一步一步地沿着一条直线走,看她一抖一抖颇不习惯的样子,大概裙子底下,还将两只脚绑起来了。
大过年的,这是在做什么?
在阮靖唯愣神时,一旁的李公公轻咳了一声。
阮靖唯回过神,敛裙跪下,展开双手,空中划了半弧拜下:“民女阮靖唯,见过淮洛公主,公主万福金安。”
“阮姐姐!”
阮靖唯还没直起的身子明显抖了一下。
刘许诺伸手拿了头顶的书扔到地上,一拐一拐、踉踉跄跄地小跑过来拉起阮靖唯:“你可终于来了!”
阮靖唯看着地上那本书,嘴角抽了下,陪笑问道:“不知公主找民女所谓何事?”
“皇奶奶说过,铃兰楼主的仪态最是好看,甚至很多宫里的妃嫔都不能相比。”刘许诺一本正经地说,然后有拉着阮靖唯的衣袖,开始比划,“哎,你刚才行礼是怎么做的啊?是这样吗?”
这位主,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吗?
阮靖唯只觉得自己一头晕眩,忙拦下刘许诺行礼的动作,后退了一步避开她的半礼,无奈地笑道:“公主这是做什么,真是折煞民女了。”
刘许诺愣了愣,理所当然道:“跟姐姐你学仪态啊!”
“等等、等等!”阮靖唯苦笑,“公主,还请莫喊民女‘姐姐’,这民女受不起。”
“可是……”
“公主喊民女作‘姐姐’不符合礼节,公主不是还想学仪态吗?”阮靖唯搞不定这位主,干脆就用她的目的来说话。
刘许诺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便换了称呼:“阮楼主,本宫要成为一位端庄的公主!”
阮靖唯忍不住嘟哝了下:“其实公主你只要练好坐姿就够了……”
“什么?”
“……”
一如阮靖唯印象,这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淮洛公主,虽然任性妄为难相处,但偏偏长着一张标致端庄的脸,当她端坐不动时,不可谓不淑女。
若说要阮靖唯让她学仪态达到淑女的程度,阮靖唯会觉得还不如教她舞蹈比较好。
阮靖唯稍微移开话题,问了个既贴近,又有能不教她仪态可能的问题:“公主原本姿态也不差,为何忽然想要锻炼自己的仪态呢?”
此话一问出来,那刘许诺竟然扭捏起来了。
阮靖唯隐隐察觉到什么。
淮洛屏退四周,拉着阮靖唯坐到桌边,红着脸,颇羞涩的样子:“初一的花会上,岭南王带着世子来了。”
这下阮靖唯觉得自己的想法又中了,只觉得哭笑不得。
那让宫人都退避三舍的淮洛公主刘许诺,这是红鸾星动了!
只是,这年纪,未免稍小了点吧?如何是好,按刘许诺的性子,这不学肯定不肯罢休的。
阮靖唯沉吟了下,断断续续地说道:“这个,公主啊,须知每个人喜好不同。额,正如你喜欢岭南世子一样,唔,不正是你喜欢岭南世子这样、这样……就是这样的人嘛!那你应该先去了解世子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而不是盲目地去改变自己,万一他就是喜欢公主你这样真性情的人呢?”
刘许诺懵了下,想了想,点点头:“也有道理……但是,皇上告诉我,君子都爱淑女,岭南世子就是个君子啊,可本宫眼下还不是淑女呢!”
“……”
弄了半天,原来自己是被皇上摆了一道。
皇上不就是想找个借口让自己入宫一趟吗,这还不如找那些暗卫把她绑来呢!
阮靖唯又斟酌出一套说辞。
“岭南乃富裕之地,岭南姑娘多温柔似水,若是那世子真的喜欢端庄柔情的女子,那岭南就遍地都是。请教公主,那岭南世子可婚配了?”
刘许诺回忆了下,摇摇头:“据说未曾婚配。”
“如此说来,岭南世子应该不喜欢淑女。”阮靖唯睁眼说瞎话,还装的煞有其事。
世子生在岭南,自小身边就都是窈窕淑女,如果喜欢淑女,那就肯定是娶妻了,可现在又还未有婚配。
刘许诺琢磨了好久,终于把思绪理清。
人小鬼大,明明离及笄还有些年,这春心荡的早,周围的奴才也不拦着点。
阮靖唯这么叹着气,又想起她方才提到皇上。
多半是皇上太后都在和她开玩笑,没想到,这小丫头还上心了!
刘许诺缓过了神,正要开口说话,这时有太监通报:“皇上驾到!”
阮靖唯目光微沉。
在这里扯了半天的话,正主总算是来了。
刘许诺看了阮靖唯一眼,两人一前一后出门迎驾。
“淮洛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民女阮靖唯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身华贵私服的芩皇,负手信步走到两人面前,淡淡说了句“免礼”,先看了看刘许诺,随后目光落到阮靖唯身上,笑道:“阮姑娘也在这里。”
阮靖唯福了福身:“承蒙淮洛公主抬爱,到湘雅宫作客。”
皇上斜了那小丫头一眼:“诺儿,你还真把人叫入宫来了!”
淮洛努了努嘴,颇顺理成章的模样:“皇表兄说,岭南世子必定是爱淑女的,那诺儿当然要学最好的礼仪姿态了!”
“这可不是朕的原话。”皇上背起手,再看向阮靖唯,眸中暗光微闪,“阮姑娘辛苦了。”、
阮靖唯淡淡笑了下:“还要谢皇上厚爱。”
皇上眉头微动,盯着阮靖唯不说话。
“嗯?”淮洛看看这两人,一时没明白。
“诺儿,借你殿堂一用,你在院子里玩吧,朕跟阮姑娘叮嘱几句,等会她再去找你。”皇上不等淮洛回答,径自迈步入门。
阮靖唯见状,低头向淮洛微微一笑,也随之进去,留淮洛一人在原地不明所以。
这里,难道不是我的地方吗?
阮靖唯走到堂中时,皇上方坐下,一侧奴才马上奉上茶,然后匆匆退下。
“阮姑娘不必多礼,方才已经见过礼了。”座上的九五之尊随意地挥了下手,却没有看阮靖唯。
虽然皇上没有搭理自己,但自己却得把礼节做完。阮靖唯还是侧身福了福身,低眉顺眼:“谢皇上。”
阮靖唯的一举一动,这行礼的动作堪称楷模,大概教礼的姑姑都要自愧不如,要数何人能比她的姿态更优雅,那大概要数过世的珑乐公主了。
好好的伊人,相貌姿容都是天下一等,偏偏总是素衣麻布,作最寻常人的打扮。
皇上微微眯起眼,忽然眼锋一厉,沉声开门见山:
“阮姑娘明明富甲天下,却不肯在自己身上花银子,到底是想朕觉着你是安分守法的良民,还是另有意图的刁民呢?”
阮靖唯还是低着头,不咸不淡地说:“全凭皇上喜好。”
皇帝挑了挑眉:“不争辩什么吗?”
阮靖唯稍稍抬头看了看:“民女解释就能改变天子的想法吗?民女的做法,自有民女的偏执,并非别人的推测就会定论的。”
皇上睨着殿中的人,缓缓开口:“大、胆。”
“……”阮靖唯顿了下,才不紧不慢地跪下。
皇上冷笑一声:“难怪贵楼能成为我朝一胜,楼主的这胆量,放眼天下,也没多少人了。”
“皇上,”阮靖唯不慌不忙,只是抬起来,坦然放肆地直视正座上的人,“所谓‘在商言商’,真正的商人不可能为一时之利益放弃大好前程。铃兰楼能安身京城,正是祖上多年来的积累。皇上说民女大胆也好,放肆也好,这便是民女的行商之道。”
“你难道不怕朕一怒之下,便让你走不出这皇宫吗?”
“自然是怕的。”阮靖唯正色,点点头。
皇上眯起眼,再次审视堂中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