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岭派座寒岭,依此而得名。
寒岭派在芩国各处各有分堂据点,其中北方只有彻州西南边的明县蝶梦楼。
蝶梦楼的以女子卖艺为主,虽然不问花柳,不过在寻常人看来,也和艺妓无差。一入艺馆,何谈清白?也有姑娘自暴自弃,就那么随波逐流了。
其实说到底,也不过是掌事人的不上心,才有这结局。
不过各人自扫门前雪,怎么经营是别人的事,不到她操心。
阮靖唯受邀到明县,从彻州到明县,也不过小半天的车程。
玉卿留守清风坊,阮靖唯只带了杜越在身边。
钟张景大概是已经从流言中猜到些什么了,请她去到明县,大约也是请她坐镇蝶梦楼,躲躲官府和私底下的那些人,更重要的是要商量接下来的事。
她当初的做法很有效,一来官府不敢再明里暗里打听试探,二来也多了和其他四仙馆来往的借口。
钟张景毕竟也是个读过点书的人,虽然不算精通,但也算是能文能武了,一直守在北方这里,不知道有没有兴趣做出些什么大事来?
“少主,要入城了。”
阮靖唯拉起窗帘一角,远远地望了一眼城门的守卫。
明县这边的情况事先已经打听过了,大体上倒是和其余三馆一样,只不过,钟张景更为淡定些,基本上没什么举措。
明县相对比较平静,远逊彻州的繁华,也没有翰县的特色,连带着有人蓄意闹事这样的事都显得平淡。
进城没多久,阮靖唯就听到外面杜越低声说:“少主,蝶梦楼的人来了。”
阮靖唯不紧不慢地正了正衣,起身掀起门帘。
杜越拉紧缰绳,停住车。
前方一行人成整齐的两列队伍前行,神色恭谨,步步小心,和周围的随性粗犷有些格格不入。
“……”
杜越忽然表情怪异地回头看向阮靖唯。
阮靖唯眯起眼打量了一会,悄声吩咐:“先看看再说。”
杜越转过头去,脸色恢复如常。
那一行人每一步距离几乎丝毫无差,少顷便来到马车前。为首一人着青袍素冠,站定后躬身一揖,恭敬道:“小人奉楼主之命前来恭迎阮坊主。”
阮靖唯由杜越扶着跳下车,伸手扶起那人笑道:“钟楼主太客气……怎么称呼?”
那人挺起腰,但还是低着头,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小人姓方,是蝶梦楼掌柜。”
阮靖唯喃喃自语:“哦,换掌柜了啊……”
方掌柜似乎没有听到一般,抬手相请。
阮靖唯负手跟着他走,随口问道:“从前的申掌柜呢?可还安好,是回老家了吗?”
方掌柜面不改色道:“申掌柜告老还乡了。”
“嗯……嗯?”阮靖唯轻呼,“这似乎不是去蝶梦楼的方向啊!”
方掌柜笑道:“坊主没听说今晚有‘众星呈祥’的瑞兆吗?楼主在城边设宴,那里地方空旷,少有人打扰,正是赏景的好去处。”
阮靖唯点点头:“原来如此。”
杜越拉着马车走在最后。忽然方掌柜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不如小人让人先将马车牵回去吧!”
阮靖唯也回头看了一眼,颔首:“也好。”
方掌柜引着阮靖唯走向城西,周围景色愈发荒凉,最后一条巷子也已经走过了,环顾四周已经没有建筑了。
方掌柜还在前面领着路,突然感觉身后的人停了下来,他不慌不忙地转过身:“坊主?”
“你家主子是谁?”阮靖唯漠然看着他,冷声问。
方掌柜仍不紧不慢,笑道:“坊主说笑了,小人的主子除了钟楼主,还能是谁?”
寒风吹起,细雪飞扬。
阮靖唯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色:“这样的天气,真不是个赏夜景的好时候,你找的借口真不上心。”
“方掌柜”扬了扬眉:“既然坊主早知了,又为何要跟我走呢?”
阮靖唯没有回答他问题,直截了当地问:“何事?”
“没什么事,只是奉命要你的命而已!”
阮靖唯看着方才尚还客气的“方掌柜”脸色骤然一变,眼锋凛冽。阮靖唯没有动作,只是跟在后面的杜越走到了她面前,谨慎地抽出长剑。
“方掌柜”上下打量站在那边的女子。
面对如此情况还镇定自若,似乎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不惊不恐,甚至动摇都没有一分一毫,是藏的太深,还是真的胜券在握?
见对方没有动作,阮靖唯还讥笑问:“嗯?不是要动手么?”
“方掌柜”皱了皱眉:“你不怕?”
阮靖唯坦然笑道:“每日都有想取我性命的人,我若怕,岂不天天都得活在担惊受怕中?何况,我聘来的护卫,不见得比你这些人差。”
“方掌柜”冷笑:“坊主很自信啊!”
阮靖唯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
不待“方掌柜”下令,杜越就先发制人,伸手揪过离他最近的两人的衣领,一用力就往后方掷去。
拦下了后方的人,杜越凝气指尖,直往前跃,提手一点,定住了面前的两人,进而欲取那“方掌柜”。
“方掌柜”不躲反进,迎头直上,立起手刀。
两人这边交上了手,后方的人又涌上攻向阮靖唯。
阮靖唯侧身退避,和杜越相互配合,虽然没有动手,却显得游刃有余,阮靖唯还有空闲去打量对方的衣着。
不多时,远远地传来了呼喊声,从村子那边的方向有一群人寻了来。
“方掌柜”意味深长地瞥了阮靖唯一眼,后撤了一步。
“撤!”
杜越还欲追上去,阮靖唯也终于出手,但仅仅是扯下了其中一人的一个衣角。杜越见状,停了下来,回头看向阮靖唯,后者微微摇了摇头。
乘胜追击,那就不像个商人了。
寒风呼啸,大雪纷飞。街道路上行人渺渺,一片茫茫。看着有人在路边瑟缩无助,亦是叫人心寒凄凉。
与屋外的凌乱相比,房中暖炉正旺,红光晃动,一片暖意洋洋。
“咄。”
一杯暖酒放下。
魁梧的壮汉散漫地坐在虎皮椅上,偶尔瞥了一眼在书案边疾书的年轻人。
“萧夕,你从京城回来,你对翰县这边,知道多少?”
那名叫萧夕的年轻人书写的动作顿了下,迅速又恢复了疾书,生硬地说:“不甚了解。”
李中禹挥挥手,让伺候的婢女退出去,然后自己伸手拿走暖炉上的小壶,张嘴就直接往里倒。
“北方这一带,都是以彻州为中心。彻州那地方有藏海宫,我们这些小帮派是斗不过他们这种根基扎实的门派的。但是藏海宫的阮靖唯很少在北方现身,只要不招惹他们,他们也不会找我们麻烦。”说着,李中禹又停了下,倒了口酒。
萧夕在听到“阮靖唯”的时候脸色有细微的变化,但手上依然行云流水。
“想在北方发展势力,就得从其余几个帮派下手。翰县除了我大力帮,还有个聚友帮。聚友帮无疑是最容易得手的,可是……聚友帮,也算是我们的兄弟,动起手来,脸面上就过不去。明县有寒岭派的分堂,虽然只是个分堂,但是寒岭派也是个不小的门派,我们也得罪不起。晋城有富贵帮,一个小小的帮派,晋城离翰县还近,吞并这个富贵帮,是最合适不过了。”
萧夕在谈及聚友帮时抬眉偷瞄了李中禹一眼,待他话毕,这才止住笔,抬头看向虎皮椅,“所以需要属下做什么?”
“一个落榜书生,无以为生,唯有用家里的积蓄,转而营商。”李中禹伸手拿了个酒杯,倒了杯酒递过去,“你认为如何?”
萧夕起身走过去双手接过,颔首:“属下当尽力而为。”
李中禹嗤笑一声:“干净体面……藏海宫果然是有点手段,虽然起步是难了点,不过一开始就弄个好看的门面,果然是有点用处。”
萧夕沉吟了一会,问:“藏海宫是……?”
“藏海宫大概是江湖现存的门派里,历史最久远的了。你要是问我藏海宫实力怎么样,我也答不上了,恐怕整个江湖里也没人答得上来。这个门派隐居封山上许多年了,除了生意该做的做,人情该谈的谈,平时替别人当当和事佬,基本上都不露面了。”李中禹又给他倒了杯酒,“但是啊,武林里也有人这么说,藏海宫是唯一可以信任的门派。只要不打算反武林,有什么事都可以找藏海宫商量,大概就是说书人里那样的正派人物了。藏海宫在山下行走的,向来只有小毛头,他们称之为‘历练’,历练之后,就是回山上安居乐业了。啧,藏海宫这一辈的人厉害,年纪不大,手段倒狠。现在做主的阮靖唯,我们这些‘前辈’见了都得叫她一声‘靖姑娘’。生意上,那个叫玉卿的,比之前藏海宫那个打理生意的还要有方法。”
李中禹忽然停下来抿着嘴,不知道想些什么,良久才说:“总之,藏海宫的人都别惹。尤其是那个阮靖唯,毕竟是藏海宫的少主,以后是要继承藏海宫的……没见过她使什么招,只是知道这个人不简单。”
萧夕微怔,一时间心里莫名有些复杂,面上还是保持着平静,轻轻放下酒杯,颔首:“属下明白了。”
原来,这就是无际说的,被江湖儿女所倚重的门派。
原来,她是要回去的。
李中禹看了他一眼:“我已经派人送信去清风坊,说择日拜见了。毕竟他们比我们有方法,顺便以取经的名义,拉拉关系也是好的。”
这李中禹就如铃兰楼主所说,大概就是这一带最有分寸的了,所以楼主才会选择他。
萧夕和李中禹寒暄了几句之后告辞。
大力帮也好,富贵帮也好,和他井潇然也没什么关系,因为他只是铃兰楼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