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骨断了两根,左肩是摔下来的时候撞伤的,再外加数个淤青,多处擦伤。”初闲望着井潇然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心疼地叹了口气。
井潇然无所谓地笑了笑:“谢闲公子关心。”
初闲翻了个白眼,手上猛地用力咬着牙,皮笑肉不笑地骂着:“用去了我一瓶的玉肌膏,你还以为我关心你了!”
“嘶——”井潇然倒抽了口气,讪讪然闭上嘴。
初闲上好了药,又从怀里拿出针盒铺开,准备施针。
“下一步怎么计划?”
井潇然撑起上身,吃力翻过去趴着,沉吟了下:“铃兰楼主,有说什么吗?”
“靖娘什么都没说,随你做主。”
井潇然不做声。
初闲谨慎地下了针后便不再开口,专心致志,直至一套针法行云流水般施完,才得空打量他神色。见井潇然不知不觉已经睡去,初闲也不打扰,一刻钟后去了针便收拾了东西无声无息地离开。
从井潇然住处出来,初闲望着满目阴霾,心里总有些念头挥之不去。
他和井潇然不一样。井潇然尚还可以作为她的棋子,而他,连当棋子的条件都没有。
初闲迎着晚风寒骇,苦涩地笑了笑,在夜里隐去了身影。
初闲不愧为医圣的唯一弟子,经他医治后,翌日井潇然便能感觉到身上便轻松了不少。断骨一时半会愈合不了,但是其他伤势基本无碍了。
井潇然还是坐在床上不动,装作一副伤重的样子,又不敢召小二进来服侍,每次只让人在门外把东西递进来。
过了两日,井潇然算着常人这时候应该勉强可以下床了,才换了衣衫,戴了斗笠出门,经侧门拐入欢喜楼,摸到了上次的那个房间。
井潇然习惯性敲了下门,候了片刻,终于有人来开门。
开门的,还是上次那位老者。
井潇然看了他一眼,牵了牵嘴角,随他进去。
走进房间最深处,依旧是那壮汉,依旧是皓月坐在旁。
井潇然拱手一揖:“李帮主。”
李中禹眯起眼,似笑非笑道:“公子这计谋实在不怎么样,怎么会想到和那样身材悬殊的人硬碰硬呢?”
井潇然闷咳了两声,淡淡道:“萧某知道帮主认为文人弱气,只有和他硬碰硬,帮主才知道萧某的决心。”
“嗯?”李中禹扬了扬眉,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果然是个有意思的人,好了,我知道了!”
井潇然没说什么,只是看着他。
李中禹笑道:“这几日街上官兵多了起来,你也不要出去了,就在欢喜楼里住下。付伯,你给他安排吧!”
立在一旁的老人颔首。
井潇然打量了那名叫付伯的老人一眼,拱手躬了躬身。
一直沉默服侍在旁的皓月抬眉看了看井潇然,欲言又止。
井潇然眼尖留意到她的神色,却不说什么。
从那房间出来,井潇然跟着一个下人走进内院。
“萧公子,稍后便有人来把公子的行李送来。”
井潇然点了点头:“有劳了。”
那人躬身退出去。
井潇然掩上门,回身看了下房间。
房里陈设简单,没什么特别之处。
入了大力帮,接下来一切都好说了。照铃兰楼主所说,现在朝廷紧盯,李中禹急需一个清白的牌子,而且是要一点嫌疑都没有的牌子最好。
镖局虽然是最适合大力帮现状的,但大力帮已经有相类似的经营。笔庄棋庄,一看就文气,但只怕在这北方,在转移嫌疑之前就先倒闭了。
这么琢磨着,井潇然就听到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才一会儿,下人就送来了客栈那边收拾过来的行李,中间还有一些新的细软杂物。。
井潇然由着他们整理,然后打赏了些铜板,把人打发了之后准备在房里收拾下其余的零碎物什。才要动手,门外又有来客。
井潇然思忖片刻才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丫鬟,井潇然认得,是皓月的贴身丫头。
那丫鬟福了福身:“见过萧公子。萧公子,姑娘有请。”
井潇然不动,问:“借问是何事?”
丫鬟抬眉看了看他,冷哼一声,语气不善道:“我家姑娘帮了公子的忙,公子这是想过河拆桥吗?”
井潇然有有些顾忌,听丫鬟这么说,低叹一声:“还请姑娘带路。”
不是井潇然太薄情,而是如今入帮后,以皓月和李中禹的关系,井潇然不好和她走的太近。思索先前皓月的态度,井潇然对皓月找他的事,还是能猜到几分的。
“付伯。”
六旬老人停下整理书信的动作,抬头看过去。
房里烛光晃动,忽明忽暗,连带着李中禹的神色也看不清楚。
“你觉得,萧夕这个人怎么样?”
付伯想了想:“帮主,是想问他这个人,还是他的作用?”
李中禹笑了下:“我不想知道那些有的没的。”
“萧夕这个人……”
寒风天里送信,路上情况多难以预测,连黑影的行动都比以往慢了些,但相比其他信仆,雪里长大的黑影动作已经是相当的快捷了。
小雪絮絮下个不停,愁人的很。摊贩出来摆摊也不是,不摆也不是,整个彻州披上一层雪绒,一下子都冷清了。
阮靖唯刚从黑影那得了消息,一边看着信,一边抿嘴笑着摇了摇头。
玉卿和阮靖唯下着棋,看阮靖唯心情不错的样子,眯起一双狐狸眼道:“好消息?”
“还不错。”
玉卿下了一子,问道:“人能用?”
阮靖唯认真地点下头:“能用。”
“嗯……”
“不过,皇帝是算着他在这里不死也丢半条命,他要怎么办呢?”
“叩、叩。”
玉卿听见声音,看向阮靖唯。
“是杜越。”阮靖唯抬头说,“进来吧。”
一身黑色劲装的男子推门进来。
“少主,寒岭钟堂主有请。”
“嗯?”阮靖唯笑着看向玉卿。
玉卿也和阮靖唯想到了一处,也是笑而不语。
皓月的房间一向是最宁静淡雅的,在欢喜楼里最深处,那种清幽的感觉,是连内院都比不上的。
丫鬟先进去通报,随后再开门请井潇然。
“萧公子。”
井潇然迅速抬眉看了一眼,别过脸,没有过去坐,低着头朝那边行礼:“姑娘有礼。”
皓月坐在桌边,见他神情,也明白了他的顾虑,没有勉强,只是露出了尴尬的表情。良久,才听到伊人问:“公子,伤势如何?”
“已经基本无碍了。”
皓月嚅了嚅唇,叹了口气:“……公子啊,你又何苦?”
井潇然淡淡道:“不管如何,在下也已上了这条船了。”
“……”皓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丫鬟,“紫鸢,你先出去。”
紫鸢看了看井潇然,福了福身。
井潇然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面露深思。
这皓月,好像有点奇怪?
“公子进门后连正眼都没看过我一眼,却能直视我家丫鬟吗?”
井潇然低头不语。
皓月看着他挺直的身姿,忽然问:“公子到底是什么人?”
“……不过一介书生。”
皓月摇摇头:“你或许读过书,但绝不是书生。”
井潇然默然片刻,问:“姑娘又怎知萧某不是书生?”
皓月笑了笑:“一个读了多年圣贤书的人,最看重自己的身份,不容易改得了口。更主要的是……”
没听到下文,井潇然抬头看了一眼。
皓月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那些人本就身在江湖,打打杀杀惯了,大侠痞子也都见惯了,所以没有察觉,但对奴家一个弱女子来说,公子身上那书卷气下,侠气太重了。”
井潇然一怔,竟然语塞,不知如何解释。
有时候,女人的心思,果真是细腻。
皓月抬手倒了杯茶。
“公子还是过来坐吧!”
井潇然没有动,低声说道:“除暴安良,助人护小,方能称之为‘侠’。萧某……不过也只是为了一己私欲而已,究竟是不是‘侠’,萧某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皓月颦眉不语。
井潇然抬手拜别:“那么,皓月姑娘,小生告辞了。”
“萧公子。”
临到门前,听到背后有莺语轻唤,井潇然停下脚步,微微回过头来。
“萧公子说的‘尽人事’,那是否现在就‘听天命’了?”
“不,”井潇然毫不犹豫道,“现在还是在尽人事。”
话罢,井潇然头也不回地拉门离开,留皓月一人,独坐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