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坊是北方一带最大最有名的坊子,和京城的铃兰楼经营同样的生意。
不过北方人粗野爽直,和京城的风雅远远不同。出入清风坊的,多是军人或其家属旁亲。来往谈论的也少有诗词歌赋,多是行军时报、以及对匈奴的讨论。
因此,清风坊的装潢相对铃兰楼的低调而奢华,这里是真的实在而朴素。但是,这里工作的小二都是经过挑选,对国事颇有看法却无门路的有志青年。客人中不乏有轮休日前来的将军先锋,入军帐总比入朝宫简单,清风坊也算是送人一程了。
“你可听说了?北关军又出新武器了,上次做出的连环强弩,匈奴还怕着呢,这次又有新武器,匈奴人肯定不敢再来了!”
“何止,新来的将军公正严明,现在军营里焕然一新,据说新兵都马上被治得服服帖帖呢!”
……
“啧。”
偏僻一角里,一个打扮朴素的年轻人抿了口茶,静静地在一角听着四周的人的谈话。
这人削瘦清俊,长发高束,短打装束,腕上袖子由护腕绑起,从这种在北方随处可见的装扮看,不难猜出他是个练武之人。
他偶尔抬头向周围瞥一眼,才发现这人面容清秀精致,凤眼有些轻佻,眸中却是宁静幽深——事实上正是这清风坊的主人。
八大楼阁分别在不同的地方,经营着不同的生意,也就收集着不同的情报。
她在这里已经坐了一上午了,听到了不少近来的事情。看来,最近匈奴真的太安分了,有人才会空闲到去找江湖的麻烦。
阮靖唯越想越觉得心烦,缓缓吐了口浊气。
一个人匆匆走来,观察过四周之后才走到角落那边俯身耳语。
阮靖唯点了点头,起身跟着他走。
听了一上午,情况了解的差不多了,也该去处理事情了……
阮靖唯低调离开,转回内院。
清风坊的情况早就已经回报到铃兰楼那边了,玉卿也和阮靖唯详细分析过形势。阮靖唯观察了一上午,发觉这段日子虽然有人来闹过事,却似乎对生意影响不大。
这会阮靖唯这么思索着,玉卿拿着信件在外面敲了下门。
阮靖唯抬头扫了一眼,示意他进来。
玉卿颔首,迈过门槛,回身掩上。
“主子,惠县的客栈已经按您的吩咐安排了人过去了。”
阮靖唯起身比了下一旁的茶桌,两人坐到桌边斟酌。
“你有空就到那些大大小小的客栈走走,哪些人手需要换的就换吧……时势不好,最好换上能安身的人来负责。生意少赚些没关系,但是能少祸害些人命就好了。”
玉卿看着面前清茶,低声重复了一遍:“祸害。”
阮靖唯无奈笑笑。
玉卿瞄了瞄屋顶。
“说什么也无妨,左右无人。”
玉卿叹了口气,伸手拿起茶杯。
“出来活动的,基本上都是我们年轻一辈。我们几人一同在封山上长大。藏海宫一直自给自足,安乐的很,俨然一个世外桃源……”玉卿神色复杂地看着阮靖唯,“可是少主和我们不一样的。宫主既疼少主甚于普通子弟,同时也对少主严厉得过于普通子弟……山里的情况,也和宫主他们那一代,不一样了……”
玉卿望着渐渐失神的年轻女子,没有说出后面的话。
阮靖唯想到藏海宫里的日子,怀念又无奈。
“啯。”
一杯热茶轻放到她面前。
有时候,看她有条不紊地一件件事安排下去,真的会让人忘记,她还不过是个年轻姑娘。一般人家的女儿到了她这样的年纪,多半已经嫁人了,命好的,应该也开始打理府里上下事务了。
只是,面前这个十八女儿,却要承担更多。
玉卿一双凤眼微垂眼帘。“我不过是近来太忙,发发牢骚罢了,你别上心。”
阮靖唯淡淡笑了笑。
“主子,不要把自己逼的太紧,你手下还有很多可以用的棋子,你的身后还有你的宗族可以支撑你。”
阮靖唯愣了下,慢慢松下腰脊。
被看出来了。
阮靖唯定了定神,回复了常态。
“玉卿,其他事可是也安排好了?”
玉卿见她转移的话题,也就顺着她意下去:“是。”
阮靖唯整了整衣角,似笑非笑道:“那我只需期待今晚的晚膳了。”
玉卿起身作揖:“姑娘尽管休息,晚膳时属下会来请的。”
阮靖唯点了点头:“去吧!”
“在下告退。”
阮靖唯看着他退下,自己一人又坐了许久,望逐渐变暗的光线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屋里光线已经完全暗下,一人无声无息潜进。
“少主,朝廷盯梢实在太紧,如果不能动手的话,即使黑影开路也无法把人带到。”
“……唉。”阮靖唯缓缓起身,动了动坐僵硬的身子,轻声道,“你先下去吧,我这就写几封信,你等下帮我送过去。”
黑影默然颔首,迅速隐去。
阮靖唯走近书桌把灯点上。
原本是想今晚摊开说话,把事情尽快解决的。现在看来,得绕个弯子了。
一路疾驰,风餐露宿。
井潇然走了多久,初闲也在暗地里跟了多久。
虽然初闲腿上功夫不错,但是本身底子弱,实在经不起他这么折腾。
看平时初闲和气,待人接物还有几分阮靖唯的圆滑,可当初阮靖唯说他是陷害下毒无恶不作的小人,也不尽是污蔑他的话。
初闲用药控制住暗里跟随井潇然往北的暗卫后,会和井潇然碰头交换消息。初闲没有直接开口说自己的情况,只是棉里带针,笑里藏刀地说着话,甚至好心地给井潇然倒茶……结果井潇然第二天强撑着没法离开客栈,只得多留宿一晚。
说实话,井潇然也不知道初闲到底是什么时候下的药。
井潇然有虽有皇命在身,不过既然猜到了初闲的想法,为了自身着想,还是放慢了速度。
皇上让他去彻州,可是并没有明确说是什么事,只道去到便知道了。
如果说他到了彻州也还是不明白的话,估计皇上也就不需要他这个人了。
北方北方,阮靖唯,是不是也去的北方?
井潇然策着马,一边琢磨着。
这些天虽然在赶路,但一路上井潇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从前也爱出门,独自一人在外游荡。可那时民间和平,生活在底层的百姓也能和善待人。这次外出,井潇然却明显感觉到来往的人神色里多的那一分谨慎。
井潇然心下有了定夺,缓缓锁起了剑眉。
夜里,月华清透。一抹颀长的身影披着月光,迅速蹿入一间房里。
初闲警惕性很强,那人还在门外时,他便已经醒了,待人一进来,他第一反应便是先逃。
“等等、等等,初闲兄,是我。”
初闲跳窗的动作一顿,脸色不佳地转过身看他。
井潇然失笑。
这人动作实在是太快了,差点就让他跑了。
“初闲兄,在下只是来问一件事。”
初闲吐了口气,暗想道:总是别是来报仇就行……
毕竟他打不过这个人。
末了,本来是习惯性笑笑的,又想到这大半夜的,这人也看不着,笑不笑都罢,初闲就顾自倒了杯冷茶,没好气道:“什么?”
“铃兰楼主现在身在何处?”
初闲敷衍道:“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到哪了啊!”
井潇然倒是没放弃,又追问:“那楼主的目的地是哪里?我想初闲兄一定知道的。”
初闲心里早就开始骂人了,井潇然这么补充一句,他也不好厚着脸皮说不知道,只能老老实实道:“彻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