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彻州!”
初闲听到井潇然语气里的不安,心里也一紧,脱口而出:“有危险?”
井潇然沉吟片刻。“井某也不敢肯定,现在也揣测不出来皇上是个什么意思。楼主要到彻州去,是在彻州有生意吗,还是江湖上的麻烦?”
“八大楼阁中的清风坊,就是在彻州。”
八大楼阁?
井潇然愣了下,才想起以前听说过铃兰楼主掌管着八大楼阁,六十四店铺,是一个生意上的奇才。
井潇然琢磨了下,又问:“彻州还有些什么帮派在吗?”
“彻州没有了,但是北方一带有稀疏几个小门派,都以彻州为中心的附近几个县城里。”
井潇然心里清明,稍作琢磨就和阮靖唯想到一块去了。
“初闲兄,恐怕在下要先行一步了。”
初闲沉默了许久,叹了口气。“彻州清风坊在城东的迎春客栈柴房里有一条密道,你可以经那里去找靖娘。”
井潇然低笑一声:“井某谢过初闲兄。”
初闲脸色铁青,不悦道:“什么初闲兄,我可从来没打算和你称兄道弟。”
井潇然早察觉这位初闲公子不待见自己,也不难猜到人前那么和颜悦色的初闲为什么偏偏对自己那么不理不睬,这下也不恼不怒,只是客气地问:“那么,该怎么称呼呢?”
“人称闲公子,你照叫便是。”
井潇然照喊:“闲公子。”
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都这么老实了,让人明明得逞也得意不起来。
初闲攒了一肚子的闷气,扔下一句“我要休息了”就把井潇然撵了出去。结果井潇然回到自己房间之后根本睡不着。
他和家里的兄长们不一样,他自小就被心灯道长带到山上修习,对朝野权力并不十分着迷。道长一直教导他的,就是要找到属于自己的道。
井左丞和井夫人说他性子死拧也并非没有道理。只要是井潇然觉得对的,他就一定会坚持,哪怕和父兄相抗。
立冬那一天晚上,阮靖唯问他,若是有一天,情势到了要他在井府和江湖中做出选择,到时候他会怎么样?
他当时只说:“我会选择我认为对的。”
和阮靖唯不同,她总是没有“想”或“不想”,只有“能”或“不能”。
他最初对阮靖唯的印象并不好。经营着风花雪月的楼阁,必然不是什么正经的人。后来在太后的寿宴上一面,虽然钦佩,但是对阮靖唯对他用药,这样的手段,即使他能理解缘由,也实在是欣赏不来。
可是,如果知道了她的手段,知道了她的担当,似乎也能原谅她的所作所为。
何况……
井潇然叹了口气,闭着眼平复下心情,蓦地翻身起来,叹了口气。
睡不着,出发吧!
一面派了黑影私下送信到各门派,让他们如常经营,一面照平常一样对应上门捣乱之人。尽管上门为难的人并没有消停,不过大家各自安分做生意,倒是让阮靖唯落了个清闲。
她本就不喜欢这几个不懂礼数的帮派,平日里就在北方一带称王称霸,也就没做出什么穷凶极恶的事,否则阮靖唯早就派人来把这几个帮派连根拔起……眼下来看,早知道还不如连根拔起呢,那她现在也能省不少事。
如果他们出了什么事,求她也就罢了,意气用事,那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吧!
“主子,平日来闹事的那批人又来了。”玉卿在门外轻唤。
阮靖唯倚窗看着书,听到玉卿这么说,随口应了句,把最后一页看完才起身。
对付这种人也简单,就像初闲说的,她下山后确实学会了不少小道方法,而这种方法也是最直截了当的。
玉卿在门外等候。
听少主说,解决这些人,就要用商人的方法。
说商人的方法,清风坊里的人也都用过了,掌柜送去的金银珠宝都尽数被退回了,不知道少主还有什么手段?
“吱呀——”
开门的声音响起,玉卿便抬头,一眼就愣住了。
少主下山后,什么时候打扮过了?
阮靖唯果真是用着最直接的商人方法。
用皇上御赐的芩绣皇锦,再配以号称天下一绝的衣矜馆所设计的款式以及馆主挑选的最灵巧的绣娘制成的这一套衣裙。且不说阮靖唯本身就有倾城之色,阮今日还画上淡妆,简单地盘起长发,美艳之余又显高贵。
玉卿也忍不住暗想:少主何时学会了这一招了……
知道摆芩绣皇锦高人一等也就罢了,竟然还知道用美、人、计!
该说少主心眼多还是少根筋。
是挡了朝廷的烦恼,可是得多了多少人肖想这清风坊的坊主啊……咱又不缺钱,至于这么招揽生意的吗……
玉卿跟在阮靖唯身后,心里碎碎念就没停过。
少主也好些年没回藏海宫了,这要是被宫主知道了……
玉卿倒吸了口凉气,冷汗涔涔。
然后走在面前的人却毫无自觉,甚至是自我感觉良好。
阮靖唯从内院转进坊里,在二楼一个角落观察坊里的情况。
玉卿指了指坐在靠门附近的那一桌五人。
北方人特有的魁梧身材,打扮粗俗,举止轻佻,活脱脱街边的流氓。只不过,若是有心留意,便会发现这些人眼角锋利,对每一个进出清风坊的人都会打量一番,像是在找什么人一样。
阮靖唯默然看着。
起先,这些人也和其他酒客一样,不过就是喝酒聊天罢了,只是,稍不注意一下,这些人冷不防地就拉了一位经过的奴婢不放。
阮靖唯嗤笑一声:“玉卿,我们下去吧!”
玉卿颔首。
楼下忽然之间像炸了锅一样吵闹,有人骂的有人劝的,也有人避而远之。
“姑娘,你别怕!”
“不就帮我买个酒嘛!”
“买个酒要动手动脚的?”
“都在这种地方了抛头露面了,谁不知道谁那点事?”
“那么,这位客官说的这种地方,不知道是指哪种地方呢?”
人群后方传来一声淡漠的质问,声音不大,却让在场众人听的清清楚楚,忍不住纷纷回头。
只见从楼上款款下来一袭流光衣裙,步摇轻摆,窈窕端庄。
众人不禁瞪大了眼。
对清风坊坊主的传闻有很多,可以说,京城里对铃兰楼主的猜测有多少,在彻州也就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般精雕玉琢的面容,微施薄妆便已如天女下凡。乌丝轻盘,斜插两支素玉钗,却把人托的闲云野鹤般的身姿,纵使那一身华贵的的芩绣皇锦也变得闲适起来。妖媚的凤眼眉梢,眸中却是一潭幽深湖水。
这般姿容又有这样的气势,不容置疑,这必是北方五仙馆之首清风坊坊主!
坊主瞥了一眼已经怔住的那几个“流痞”,冷哼一声:“几位胆子不小,在我清风坊撒野!”
在清风坊里,有不少达官贵人,有人眼尖认出了清风坊主身上那与众不同的布料,随即一传二、而传四地传开去了。
众人议论纷纷,而清风坊主依然淡定从容。
这样的气度,真不愧是北方第一仙馆清风坊的坊主。看她年纪轻轻,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那几个人本来还理直气壮,不料,眨眼前尚还是仙女姿态的阮靖唯,突然眼神一凛,令饶是官兵出身的几人竟也不禁一窒,开口说起话来也支吾了:“这、这打开门做生意的,你一个女子不在家里绣花织布,出来抛头露面,这不是暗示小爷们些什么吗?”
阮靖唯睨着他们,颇风凉地一笑:“原来就是见不得别人出生好还有本事罢了……霞云啊,这气呢,坊主也不给你争了,就当同情这些人了。咱们宽心,就原谅这一次,不然,别人还不知道是在谁的地头闹事呢!”
说着,还拉过那婢子的手,一副好声劝告的模样,让那几个人骂也不是气也不是。
末了,临走,那坊主在身后又凉凉地开口:
“这身新衣真是好看,只可惜我家诸多生意中都没有能仿造的……阮家在北方的生意也颇多,不知道什么人可以避免和阮家打交道呢?”
阮靖唯冷眼看着那些人战战兢兢地离开,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这个马威应该下的足够了。
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着的玉卿暗暗点头:少主真的是越来越会做生意了,连官府都要利用了。
阮靖唯安慰了婢女霞云几句,又招呼了下客人,便带着玉卿返回内院。
书房原本整洁的书桌上忽然多了封信。
阮靖唯一看到上面的“闲”字,两道黛眉便蹙起来。
玉卿见状,思索着要不要退下。那边阮靖唯已经开了封,一目十行地看完了。
“玉卿,如果北方有哪个帮派已经暴露了,你认为是哪一个呢?”阮靖唯漫不经心地折起信,随手递进一旁的灯火上烧掉,像是随意一问般开口。
玉卿扬扬眉,毫不犹豫答道:“聚友帮。”
阮靖唯低头看着灯光里的灰烬,不知道在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