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参谋，乱筹谋。娶媳妇，劳力夫……”
从街道的尽头传来了一群孩童的打闹声，一边玩，一边唱着这么一首谣。
她听得清楚，但搀扶她的两个婢女却没有反应。
因为她是个瞎子，所以听力才会非比寻常。
她默不作声地继续走着，装作自己也没有听到一般。
那些孩童唱的，她全都知道。她不仅是瞎子，还是个哑巴，身体底子又差，刘嘉之娶她，哪是娶来宜家宜室的，正如谣里唱的，就是为她前前后后奔波忙碌的。
一想到这些，托娅心里即便清楚明白，也忍不住有些烦闷，一下子什么心情都没有了，摇了三下铃，和婢女一起回返。
安静的街道回响着三个人的脚步声……以及一些奇怪的琐碎声。
托娅顿时浑身一僵，没等婢女询问，她又迅速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慢悠悠地往府前走去。
夫人一向对于出门兴致都是很高的，但是今天还没走完半圈就要返回了，两个近婢都感到诧异，观察到托娅的表情有异，将她送回房后轻声问：“夫人是不是累了？离大人回来还有些时间，不如夫人休息一会儿？”
托娅拉这婢女的手，抿着唇犹豫了片刻，缓缓放开手，推了推婢女。
婢女了然，服侍了她到床边脱下鞋子，拉开叠整齐的被子，然后悄然退了出去。
托娅听着近婢退出去的声音，却没有躺下歇息，反而紧紧拽着被子，如入定了一样，僵硬地坐着，又好像是在提防什么。
一定是上次的那些人！
这一次，只来了一个人，但一定和上次那些是一伙的，他们有着一样的脚步声！
可是，托娅隐隐感觉到，这个人对她并没有恶意。
如果不是有未能确定这个人的身份，她大概会对这些人有好感，不同于其他人的脚步，这些人轻盈的脚步声非常悦耳。
托娅忽然一惊。
她分明听到那个人，绕过了护院的耳目，入到了房里来了！
然而那个人什么也不说，亦没有在房里四处走动，竟是直直朝她走来！
托娅想问来者何人、欲为何事，奈何她有话不能言语，摇铃又只会招来婢女。
就在那人快走到床前，托娅正要伸手去摸银铃时，那人突然停住了。
托娅的动作也是一顿。
两人屏息许久，房中寂静。
外面远处有婢女正往这边来。这人耳力非凡，出乎托娅意料地冷不防就转身闪电般离开了，瞬间房里就像这个人不曾存在过一般。
托娅忙回过神，摇铃招来婢女，由婢女服侍这下床，又摸到桌边那处木条和刻刀，却犹豫了许久都没有刻下字。
这事，要不要告诉夫君呢？
阮靖唯一入帐篷，扑面而来的暖气让她沾在衣服上几多雪花顿时消去。
宋祁惬意地泡着仅剩的茶叶，见是阮靖唯，便伸手又拿了个杯子，用着寻常的语气说：“回来啦！”仿佛阮靖唯不过出门买了个东西而已。
阮靖唯笑着摇了摇头：也是没心没肺。
趁阮靖唯解下斗篷的时间，宋祁迅速打量了下她，随即将视线收回面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阮靖唯将托娅的事大致说明了下：“依我看，她平常活动的范围并不大，至于那位大巫师，长年蜗居在自己的穹庐中，只要避开这两个地方，黑影应该可以在中央活动的。”
宋祁点了下头，问：“你觉得，刘嘉之怎么样？”
“必定有问题。”
“可记得先前我们的猜测？”
阮靖唯冷笑一声，不答反问：“接下来怎么做？”
“不急。”宋祁胸有成竹，气定神闲，“反正也用不了多久。”
阮靖唯张了张嘴，似乎欲言又止。
这事，倒也不必和他说起。
阮靖唯方才去了趟城边，从黑影那里取来了消息。
国中传来消息，讲到了赵王因勾结江湖贼子，被贬抄家。
阮靖唯知道，这是井潇然的手笔。
井潇然回京已经好些时日了，尽管知道他回京的决心，阮靖唯还是忍不住有些唏嘘。
“那么，我先回去了。”阮靖唯起身。
宋祁瞥了她一眼，也没有相送。
阮靖唯提醒了他，他们并不是那么能够相互信任、毫无隐瞒的人。阮靖唯一直谨记，而他也应该谨记。双方保持这样的距离，彼此也会轻松些。
比起在京城时，他是不是已经有些不同了？
当上位者宠信你时，不管你是逆耳忠言，或是指鹿为马，他都会深信不疑。而你作为宠臣，要保着自己的位置，你就要及时将有可能取代你位置的人成为威胁不了你的人。
刘嘉之也是深谙此道，在和随侍再三确认后，便亲自入皇帐禀报。
“你是说……这两个人，其实是兰氏的眼线？”
刘嘉之颔首：“这两人自称商人，贩卖情报，却更多地只提到了西边兰氏乔氏之间的事，其余地区大多一句带过，这难道不可疑？”
阿古达木迟疑了下：“可是……毕竟我草原如此之大，情报贩子只研一方也是有可能的啊！”
刘嘉之没说什么，只是侧过身让随侍上前来。
随侍恭恭敬敬地说：“小人曾见过那萧夕姑娘。在她得见单于以前。”
阿古达木皱起眉，沉声说：“按她的说法，她在入帐前，应该是才到中央不久。”
刘嘉之点点头：“正是如此。”然后又看向随侍。
随侍忙说：“而且，小人当时见到萧夕姑娘，她正被兰氏的人追捕。”
“你们查到了什么？”
“依在下所见，可能是得罪了兰氏，迫于无奈向单于妥协。也有可能，已经被兰氏擒住，假意向单于妥协。”
阿古达木瞳孔猛地一缩！
这后者代表的什么，不言而喻！
阿古达木眼里冒火，话里却透着寒气：“那你们说，他们将西边的情报给我，对兰氏有什么好处？”
刘嘉之冷笑一声：“西边一直是兰氏的天下，如今小王爷在那边得了人心，所有人追这小王爷跑，兰氏怎么可能会善罢甘休？”
“所以，兰氏这是想用我的手去对付乌云？”
刘嘉之没说话。
“胆量不小，敢来戏弄我了……”阿古达木怒目瞪向刘嘉之，“对付兰氏，什么才是时候？”
“要打压兰氏，大概近来也是时机……”刘嘉之留心单于的神色，漫不经心地说，“至于那两人，单于打算怎么处置？”
阿古达木此时没心情处置那个叫齐宋和萧夕的人，正要开口时又有些犹豫。
“也不知道是否真的情报贩子，若是真有手段，能拉拢的话……”
刘嘉之淡然道：“即使如此，那交给在下处置如何？”
单于看来刘嘉之一眼，挥了下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