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小姐现在又发现这个公孙二娘更讨厌。可惜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狠狠地瞪着她。
公孙二娘突然拔出林大小姐腰间的那把小剑,一下子放到她的鼻子上道:“我是一个很阴险,很恶毒的女人——像我这种人当年能心甘情愿地给你当了几年奶娘,你说我阴不阴险?”
——这种人的确阴险。
公孙二娘接着一字字道:“所以我什么事都做得出。现在你若再这么看着我,我就先割掉你的鼻子。”
林大小姐现在也许不怕死,却真怕这狠毒的女人割掉她的鼻子。但她仍旧狠狠地瞪着她。
公孙二娘冷笑一声,左手狠狠地捏住林大小姐那翘翘的鼻子,右手剑光从林大小姐的眼前闪过。林诗诗的眼睛禁不住一闭,她只感觉道鼻子一凉,等她再睁开眼睛时,那公孙二娘手中已经捏了一个血淋淋的鼻子!
林大小姐禁不住叫出声来,她刚一叫,那公孙二娘就突然把这只血淋淋的鼻子塞到了她的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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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大小姐第一感觉不是疼痛,而是绝望。一种什么都不存在了的绝望。林大小姐第二感觉也不是疼痛,而是甜,她的鼻子是甜的。
——难道自己的血是甜的?
公孙二娘突笑眯眯道:“我怎么舍得削掉这么可爱的鼻子?刚才那个鼻子只不过是一块蘸了点红蜂蜜的白面摸而已。”
林大小姐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泪水涌出时,就有一股浓浓的睡意突然袭来。
公孙二娘很温柔地擦了擦林大小姐的泪水,腻声道:“多么可爱的大美人!”
“你能不能把这么可爱的大美人送给我?”门外突有声音传来,其音尖细刺耳,如刀刮锅底。
一辆巨大的马车不紧不慢地停在了门旁,有一个简直不能叫人的人推开车门气喘嘘嘘地爬了下来。这人的整个身躯占到了他身体的绝大部分,后背无衣,高高隆起,皮屑翻起,呈半圆。小小的脑袋,几乎没有脖子。四肢短而细,如枯树的枝藤。手如枯枣。他所有露在外面的肌肤都只有一个颜色——棕褐色。
他周身上下穿的衣服也都和他皮肤一个颜色——棕褐色。
不论谁看到这么一个人,都绝对会立刻联想到一种动物——蟑螂!
这人的右手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大砍刀,左手从车辕上摘下一支钉耙,那如蟑螂般耙头拖着一个简直不能叫人的人。这人已经破破烂烂,全身都已经扭曲变形,却偏偏还没有死。
每一个人都已经认出这个人正是青衣六刀的黑老大。
看到这个人,公孙二娘的脸色也变了变道:“不能。我又不认识你,怎能随随便便送你这么珍贵的玩物?”
巨蟑螂般的人就道:“我叫张郎,姓张的张,郎才女貌的郎。荒野诸星的原四族长,现在你是不是可以把你的玩物送给我了?”
——他当然不希望别人误认为自己叫“蟑螂”。
公孙二娘干脆道:“还是不能。”
张郎努力仰起头道:“你难道也喜欢女人?”
公孙二娘眯起眼睛道:“有时候女人的确比男人可爱得多。”
张郎道:“可惜你不太可爱——不听话的女人通常都不可爱。”
公孙二娘脸一沉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柳星主派我到这里又干什么?”
张郎一字字道:“我只知道我到这里来干什么——就是为了取证和杀人。你呢?”他问的是姚方。
姚方看着角落中的三两道:“我到这里来的主要目的是监督各位带走那封信和一些证据。同时帮助你们处理这里的人。”
张郎道:“她是不是这里的人?”
姚方道:“是。可是她刚才好像帮我们处理了一个人。”
张郎道:“那又能证明什么?能证明她就是我们的人?”
姚方道:“的确不能。柳星主只特意交代那个雨泡会帮我们对付朱大老板。所以我唯一肯定的是那个少年一定是我们的人。但那个少年却没有动这公孙二娘就走了。”
——那个少年一定知道公孙二娘的秘密,他走了当然能证明这公孙二娘是自己人。
张郎道:“少年?嘴巴没毛的人能懂几个问题?也许这公孙二娘只不过是故意让我们认为她是我们一伙的,然后趁我们不注意杀了我们。”
公孙二娘的脸色也开始变了。
张郎又道:“幸好我有法子知道。”
姚方道:“什么法子?”
张郎道:“你知道我曾经是干什么的?”
姚方道:“你曾经是京都刑部直属的廷尉狱的主事。”
张郎道:“那时也有不说真话的猪。然后我就开始修理他们,后来就都说了。再到后来,我让他们说什么他们就说什么。但我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我怀疑是哪个狗娘养的偷偷给我下了毒,然后我就整天做梦。你猜我梦见什么——总梦见那些被我修理的人在剥皮。”
姚方道:“你怕看剥皮?”
张郎道:“我最喜欢剥皮,但我喜欢的是剥别人的皮,可惜我梦见的却是别人剥我的皮。后来我连身体都开始变形,最后就变成现在这样子了。最可气的是刑部那些王八蛋乘我病重时诬陷我制造了不少冤假错案,最后把我撵出了廷尉狱。”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姚方道:“幸好你曾帮过荒野诸星的人,所以荒野诸星收留了你。接着你又在碧云城南狱中弄了个狱头当,因为你喜欢那种地方。”
张郎道:“我是一个又敬业又怀旧的人,我简直已经离不开那种地方了。但荒野诸星也是个好地方。我离开刑部后,有多少人想治我于死地,但听说我加入了荒野诸星,就没人敢动我了,所以我到现在还活着。”
姚方道:“现在你不是荒野诸星的人了。”
张郎恨恨道:“幸好用不了多久,我又能成为荒野诸星的四族长。”
姚方突道:“可惜这里不是刑部,公孙二娘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猪。”
张郎道:“所以我们要抓紧时间先捉住她。”
然后,这两人居然同时扑向公孙二娘。
荒野诸星两大族长同时围攻一个人本就少有,同时围攻一个女人更是稀奇。
姚方的双掌间凝聚了一团雾气。
张郎的身形不再拙笨,他突然变得灵活如猎豹,锐利如苍鹰,手中长耙如利爪般钉向公孙二娘。
钉耙伴随着雾气,瞬间已至公孙二娘的胸前。
公孙二娘没有动,手中短剑突然斜斜划出。
剑光一下子就划破了雾气,也划开了钉耙。剑尖却已遥遥指向两人的胸口。
张郎、姚方同时爆退,又回到原处。
——这公孙二娘一剑竟然逼退了荒野诸星两大高手。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姚方长长吐出一口气,道:“果然是高手,看来对付她的确不是容易的事,但她要对付我们也不容易。”
张郎道:“所以我们不妨做点容易的事。”
姚方道:“什么事容易?”
张郎左手的耙子突然勾住墙边的朱大老板,慢慢拖过来道:“我们可以看先杀这头蠢猪,这岂不是一件更容易的事?”
当张郎出现时,朱大老板脸色就变得很难看。当看到黑老大的模样时,朱大老板的胃部就开始收缩,然后就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愤怒,这愤怒一直持续着。
——如果你在那种情况下,你会愤怒吗?
也许大多数人在那种情况下除了恐惧,还是恐惧。但还是有极少数人会愤怒的。那些人一般承受的痛苦更多,付出的代价更大。因为他们是所谓的英雄好汉或一代枭雄。
他现在表达愤怒的方式就是勉强仰着头,朝张郎的脸上吐一口唾液。
他当然没有吐到。
张郎却慢慢举起了右手的大砍刀。
那公孙二娘脸色变了变,人却仍旧站在那里。看来一点要救朱大老板的意思都没有。
张郎的脚旁的黑老大突然艰难地挪动着他的身躯,嘶声道:“你不能杀我们族长!”
张郎很生气。他突然就把黑老大拎了起来,一下子就抛了出去。
血淋漓的黑老大四肢悠悠荡荡,看起来不知断了多少节,粗壮的身躯如死牛般砸向虎皮交椅上的林大小姐。
公孙二娘显然不想让黑老大砸到林大小姐。她当然也不想用自己的剑对付这个半死的人。所以她伸出了另一只没有握剑的手。
——就算真的是一头牛,她也一定会接下他。
她接住黑老大时,眼睛盯着的却是张郎和姚方。她知道这两个人随时随地都可能对她进行第二次攻击。
她的确不是柳白云的人。
——阅人无数,风华绝代的林青衣又怎么会犯那种可笑的错误——派一个根本就信不过的人来给朱大老板传信?
她点住林大小姐的穴道的目的只不过是:第一不能让她乱跑,不能让她离开自己,因为这里已经到处都是危险。第二当然是迷惑别人。她给林大小姐吃下的是“忘忧面”。吃了它,就会几个时辰都沉睡不醒。第三当然还有自信,她认为以自己的本事足以应付这里的一切。
——几个时辰,这场危机可能已经过去了。
但她的手刚接触到黑老大,就发觉自己错了,错得要命。因为这个看起来全身关节都已断的黑老大突然间能动了,而且动得非常快、非常软、非常粘。江湖中能动得这么快、这么软、这么粘的人绝对只有一个。他一下子就缠住了公孙二娘的那只伸出的手,
公孙二娘手中的剑已根本没有机会刺出,因为黑老大的另一只手臂如弹簧般弹出一下就拍在她的气海大穴上。公孙二娘卷缩着痛苦地倒在地上。
这一击已经拍散了她的真气。
黑老大一击得手,人已稳稳站在地上。他拍拍手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前辈们的兵法的确管用。你也不必难过,我的武功本就很高,就算我公平地和你动手,我还是可以杀了你。当然我也不可避免会付出一定代价,比如断胳膊断退等。我喜欢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
公孙二娘痛苦道:“如果你和我公平动手,我能杀你五次!原来你才是那条毒蛇!难怪五刀会无声无息死去,原来是你杀了他们。”
在人们的印象中一个被称为“蛇”的人本应该是细长的、阴柔的。但这条毒蛇却偏偏是最粗壮的黑老大。
——黑老大是六刀之一,也是六刀中的首领。当然只有最亲近的人才可以无声无息杀死那些最亲近的人。
姚方掏出一块湿方巾恭恭敬敬的递给黑老大。
黑老大接过方巾仔仔细细地擦着脸上的血迹——那是他那些兄弟的血。
擦了几下,他就把方巾摔倒姚方的脸上。
姚方却连一点发怒的意思都没有,他立刻规规矩矩地把第二块干干净净的方巾送到黑老大手中。
黑老大又擦了几下,就把方巾摔倒张郎的脸上。
张郎弯着腰,后背就更加突出了,小小的脸上还挤出了一丝让人呕吐的笑。
——这两个人怕黑老大,不只因为黑老大的武功,更因为直到今天他们他们来这里之前才知道他就是荒野飞仙中的蛇仙。而且他们已经听说柳白云将提拔蛇仙做未来的护法。
——护法的意思就是维护荒野法典,确认一个人是否违法,是否该杀等。
直到摔到他们脸上第五块方巾,他的脸才擦净,露出了那张如炭的黑脸。
——可惜他并不知道,这世界上有些血是永远也擦不净的。
然后他威严道:“知道为什么摔你们吗?”
张郎和姚方摇头。
黑老大道:“不知姚五族长到这里来主要目的是什么?”
姚方道:“在各位监督下带走一封信和一些证据。”
黑老大道:“信呢?”
姚方道:“在那个叫三两的人的怀里。”
黑老大道:“你至少应该确认一下三两的怀里是否真有一封信。这么多年来,我们还是第一次接过这种命令——绝对不允许看这人身上的信件,否则杀无赦。所以那一定是一封非常特别的信。你知不知道如果这样一封信丢了,会有什么后果?”
姚方的额头已经见汗,他已经准备走过去确定这件事。
黑老大又道:“你现在已经不必急着确认这件事了。因为那封信在那四个老怪物的手中,现正在送往机要室的途中。三两怀里的那封信只不过是为了除掉朱大老板的诱饵——雨泡讲朱大老板已经看了那封信。不知张兄到这里来主要目的是什么?”
张郎陪笑道:“就是为了取证和杀人。”
黑老大道:“如果朱大老板并没有看过那封信呢?”
张郎陪笑道:“还是一样,如果他没有看,我会让他现在就看。所以他看没看是我们说了算。”
——三两突然明白一件事,这些人根本就没有打算让他证明什么。
黑老大满意道:“现在这里的人是不是都可以随你处理了?”
张郎道:“当然,有您亲自出手,事情才如此顺利。”
黑老大道:“这里都有些什么人?”
张郎道:“一个大小姐,一头猪和一个公孙二娘。公孙二娘看起来好像是庄园精灵中的人物,具体是谁,一会儿就知道了。”
黑老大突然指向一直卷缩在角落中的三两道:“他难道不是人?”
张郎道:“他当然是,但他是被这头猪抓来的人。”
黑老大点头道:“他同时是重要的人,可惜这人却是一个非常有本事的人。有本事的人做事通常不循常理,所以万一他突然跑了或突然不听我们的话了该怎么办?”
张郎道:“他已经被人封了穴道,所以他跑不了,更没有理由不听我们的话。”
黑老大道:“你检查过他的穴道是否真的被封了吗?做事如此疏忽,又怎能配做荒野诸星的四族长?”
张郎的小额头也已经见汗,道:“我这就去检查检查。”
黑老大一摆手道:“不必了,因为我亲自检查过他的穴道——换骨手果然是一种可怕的点穴手法,连我都无法解开。”
——这就是权术,你一定要适当指出你属下的疏忽,敲打敲打他们,才能真正树立你的威信。
张郎擦着汗道:“那么现在——”
黑老大一摆手道:“现在你已经可以做你该做的事了。首先要让他们每个人都承认这次事情的经过。据我所知事情经过是这样的,朱大老板违反纪律,偷看了那封密信。因事情败露,青衣五刀被杀灭口。幸亏我和各位不顾生命,奋起反击才得以给青衣五刀报仇雪恨。但陶五族长不幸阵亡。”
张郎道:“如果他们能承认这件事其实是荒野诸星某高层人物主使的,是不是柳星主就会更加满意?”
黑老大眼中已有赞赏之色道:“那么我们的任务就更加完美了。”
张郎道:“可是我做事情的手段通常都很卑鄙、很龌龊,还请您给我把把关。”
黑老大眼中露出一丝残酷的笑意:“我们其实是同一类人,我也喜欢卑鄙龌龊的事,只不过这些年一直不能表露罢了,但今天正好可以认真享受享受了。所以这个舞台是你的了,我只不过是一个观众而已。至于戏怎么演才精彩,就看你的了。”说完他已经舒舒服服地坐在了一张椅子上。姚方立刻恭敬地站在了他的旁边,就像他的外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