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两又被朱大老板和雨泡带到大厅。
林大小姐坐在那里,她的嘴已经翘得老高,无疑非常不满意别人背着她审问这个送信人。她本想在密室门口听一听里面的动静,却没有一丝声音。她知道这密室一定是用了很好的隔音材料才建成的。
所以他们一出来林大小姐就大声道:“你们在密室中都干了些什么?”
一个声音突然从门外飘来:“当然是干一些要命的事了。”
朱大老板的脸色已变。
门突然就被撞开。
一个人,就像一辆从山顶滑下的方车般撞了进来。看样子他好像能立刻穿透大厅的立墙,但他偏偏一下子就停在了大厅的中央。
这人的脸上带着种诡异至极的笑容,舌头长长吐出,七窍滴血。
他已是个死人——站着的死人。
林大小姐还没有来得及叫出声来,第二个人又撞了进来,撞向第一个死人,看样子他无疑要撞飞第一个死人。但他偏偏也恰好就停在了第一个死人的旁边。
这人的脸上也同样带着种诡异至极的笑容,舌头长长吐出,七窍滴血。他无疑也是一具站着的尸体。
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
一共六个。
六个站着的死人。
六个排成一排的死人。
六个脸上带着诡异至极的笑容,舌头长长吐出,七窍滴血的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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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气更浓。小楼似已淹没在浓浓的雾气中,
一团浓雾涌入了大厅,就如来自地狱中的鬼气。
朱大老板的拳头已经握紧。他已看出这些死人无疑正是青衣六刀,他也看出这六刀是死在蛇仙的手里。
没有人见过蛇仙,但有人见过死在蛇仙手中的人的模样,就像被一条巨蟒一点点缠死一样可怕的模样。
——那条蛇仙真的那么可怕?竟然能让这六柄可怕的大刀无声无息地死去?
想到这里,朱大老板突然有一种恐惧的感觉。但他仍旧面不改色地坐在哪里,突然挥掌拍向那一团雾气。
雾气中也伸出一双手,迎向朱大老板的掌风。
掌风过后,雾气已散。一个人就露了来。
不高不矮的身材,方方正正的一张国字脸,衣着简朴,脚上穿的居然是一双草鞋。这样的人看上去就带三分正直七分正气,但他的一双眼睛却灰蒙蒙的暗淡无光。
朱大老板对这个人并不陌生,他就是荒野诸星第五星族的族长之一,姚方。
姚方来了,陶正呢?是不是正隐藏在浓雾中,等待最好的机会捕杀他的猎物?
“正不离方,方不离正。”第五星族并列两个族长——姚方、陶正。据说此两人一个侧重外部事务的决策,一个侧重内部事务的决策。一个侧重内功,一个侧重外功。但他们却一直属于中间派,既不偏向林青衣也不倒向柳白云,却能在夹缝中求生存,本事当然不小。
——是不是六刀和他们本也相熟,所以他们才能无声无息地杀死六刀?
姚方一抱拳郑重宣布:“近年来,星主难觅踪迹,柳副星主当之无愧是荒野诸星真正的主人。听说有人违反纪律,私看信件,柳副星主就派我来看看。对了,柳副星主特意交代,如情况属实,从严处理。如有反抗者,按叛逆罪论处!”
朱大老板知道帷幕终于拉开了。荒野诸星就是一个王国,王者之争永远充满残酷和血腥。然后胜者为王,败者寇。再然后一朝天子一朝臣。
朱大老板努力让自己变得平和、冷静,他知道愤怒只会让人犯更多错误:“在没有确认任何事之前,你就杀了荒野诸星六个人。你知不知道滥杀同门会有什么后果?”
姚方道:“如果我错了,我当然会以死谢罪,可惜我没有错,错的是你。所以是你害了那六个人。”
朱大老板一字字道:“我哪里错了?”
姚方道:“因为你看了那封信。”
朱大老板道:“你有证据?”
姚方道:“没有。”
朱大老板道:“没有证据你就滥杀无辜是何道理?退一万步,就算我真看了那封信,该死的也不是他们。”
姚方严肃道:“你果然蠢得可以。你难道不知道柳副星主早就想除掉你?你难道不知道你站错了队?你真以为这个江湖会有人和你讲道理?今天这件事谁最终活下来,谁就有道理。柳副星主如果成为了星主,林青衣的人就永远没有道理,这才是真正的道理。所以你怪只能怪星主下了这样一个任务给你,这实在是你的不幸。却是柳星主除掉你们的最好时机。”
朱大老板大笑:“所以第十二星系的人不论遵不遵守纪律,结果都是一样。”他的人突然飞起,扑向姚方。
先下手为强!
姚方面色凝重。他知道,也许他们两个人立刻就会有一个人永远倒下。
——人在江湖,又有几个人不随时做好倒下的准备?
飞起的朱大老板突然一顿,就有一柄黝黑的铁锥自朱大老板的手中飞起。
出锥!
朱大老板前冲的力量带动了铁锥,铁锥更快,朱大老板却借飞锥之力向后退去。
——一击必杀!这正是朱大老板的拿手本事。
锥尖如针,快如黑色的流星。
但铁锥击向的却不是姚方。而是向下击向第五个站立的死人!
那死人突然动了。身形如电。可惜还是慢了一点。
铁锥恰好击中这人的小腹。
铁锥退回,朱大老板已经稳稳地坐回了那张椅子上。
——一击而退,也正是朱大老板第二个本事。
那会动的死人突然伸手在自己的脸上一抓,就露出一张脸。
一张充满了惊讶和痛苦的脸。
朱大老板认出这人正是陶正。
陶正被那样惊人速度的铁锥击中,竟然看不出有一丝伤痕。
——难道这人已经真的练到刀枪不入?
朱大老板一字字道:“原来你就是那条毒蛇?”
陶正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面无表情道:“如果我和你面对面较量,你也许根本就没有机会伤到我。”
朱大老板道:“不错。可惜你偏要躲在角落里。在我全心全意对付姚方时,你当然会突然出手,置我死地。”
——当他全心全意去寻找机会伤害朱大老板时,朱大老板却突然偷袭了他。他想不到,所以为朱大老板所伤。
陶正还是面无表情:“但幸好要不了多久,你们都会死。”
说完这句话,陶正的腹部突然就出现了一个洞,大洞。
他还是站在那里。
但这次他却真的死了。
林大小姐和公孙二娘惊骇得连眼睛都已闭起。
朱大老板咬牙道:“我的属下如此不堪一击,令我很不满意,所以就算他们死了,我还是忍不住想教训教训他们。不想却误伤了陶五族长,实在抱歉得很。”
姚方面不改色道:“没关系,人终归是要死的,只有早死晚死之分。”
朱大老板道:“在我全力对付陶五族长时,姚兄本有机会出手杀我。可惜你却错过了这种机会,看来我的运气实在不坏。”
姚方正色道:“那也许是个好机会,但最好的机会却是——”
朱大老板的脸色突然变了,他的人突然就又飞了出去。
这次他飞出去是因为那个一直对他又佩服又尊敬的雨泡,那个毕恭毕敬一直跟了他两年零三个月,而他已经准备提拔的少年雨泡。
他带着那讨人喜欢的笑容,突然一掌切在了朱大老板的软肋上。
朱大老板的整个人就飞了出去。
——雨泡真是蛇仙?
朱大老板突然发现有时一些可笑的想法其实一点都不可笑。
他的身体首先撞在了大厅的第一根柱子上——那柱子立刻变成了一堆四分五裂的碎木头。
他的身体又撞在了大厅的第二根柱子上——那柱子立刻断成了三截。
他的身体接下来就和中间那段柱子一起撞到了大门旁的墙上——那截柱子穿墙而过,飞入墙外。朱大老板却跌落在地下。
这一掌本可要了朱大老板的命,幸好他学过怎样卸力——他把这一掌的一大部分力量都卸给了那两根柱子,但在那一刻他的精气神都被震散。更要命的是他恰好跌落在姚方面前。
姚方只略伸手就点了朱大老板的周身五处大穴。然后他整整衣冠正色道:“最好的机会就是现在。你一击得手,必全身而退,那时你杀气已卸,防范正是最迟钝时。而且你正全身心防范前面的敌人,哪里会注意到你身边最信任的人的突然袭击?”
朱大老板已在咳血:“好,雨泡,你果然很好。”
雨泡站在哪里,看着自己的手,脸上仍旧带着可爱的笑容,好像刚才偷袭朱大老板的根本就不是他。
林大小姐现在勉强弄明白了眼前到底是怎么回事,然后她突然觉得并不那么恐惧了。
——她的血液里流淌着的毕竟是西南湾中林家的血液。
当恐惧消失时,她就发现这个脸带笑容的雨泡要多讨厌就多讨厌,她很想在这人的身上刺上两剑。
——她是名满天下的林青衣的侄女,她的家传剑法也绝不是白给的,至少她自己一直这么认为。
可惜她的手刚握在短剑的剑柄上,那公孙二娘突然拦住了她。
——难道她想阻拦我和他们拼命?这种时候拼命是唯一的选择,不论拼的是自己的命还是别人的命,否则落在这些人的手中,简直不如死了干净。
要命的是这公孙二娘突然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我其实也是柳白云的人。”
当林大小姐终于弄懂这句话的意思时,那公孙二娘已点住了她的穴道。她当然没有忘记点那处最重要的穴道——哑穴。
这公孙二娘当然不想听林大小姐骂她。
雨泡看着公孙二娘,脸上的笑容已经变得不那么自然。他又看看角落中的三两,突然对姚方一抱拳道:“告辞!”
姚方抱拳道:“告辞。”
公孙二娘笑咪咪问道:“告辞是什么意思?”
雨泡道:“告辞的意思就是我要走了,因为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剩下的已经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了——不论是那封信还是这里的每一个人。”
公孙二娘笑咪咪问道:“那么剩下的事和谁有关?”
雨泡道:“当然和那只大蟑螂有关,而我一直最讨厌蟑螂了。”
说完这句话,雨泡的人已经像斜风中的细雨般飘过朱大老板,飘过姚方,飘向门外。
雨泡飘过时,姚方不自觉地让了让身体。因为他觉得这个雨泡实在是一个很可怕的人,甚至比朱大老板还可怕。
雨泡飘出门外,就突然唱起一首古老的儿歌:“下雨了,冒泡了,春天就要到了。下雨了,冒泡了,谁家的孩子不要了……”
歌声悦耳,瞬间消失在远方。
——雨泡难道真是那条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