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人界有战火或者瘟疫,幽都向来诡谲阴森。
阴差紧锣密鼓押着鬼魂们往奈何桥赶,我看了看,数量繁多,且大多还残留着凡间生气,约摸是刚不久收回来的。
未曾听闻人界有异动,今日是怎的一回事,如此热闹?
我心中窃喜,琢磨着阴差们一时脱不了身,幽都大街上的男鬼女鬼恐怕已经翻了天,定会有些新奇的花样玩意儿,自是得要去瞧瞧的。
俗话说得好,赶巧不赶早,这一趟总算是没走错。
我虽不常来,但司职的几乎都识得我,那带头的一见我颤了颤赶紧堆笑道:“哟,今儿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我对他们也大多有印象,面前的是最没礼数一个,无奈老身天生随性,礼数一事,委实不太在意,便由着他去了。
我停下来,看了他一眼,“你还是死不正经。”
他行了个礼,装得毕恭毕敬:“您还是年轻漂亮。”
“贫嘴。”
他笑笑没再说话,恐是不敢耽误了正事,领着队伍与我一同走了段路程。
一路上他常时不时看向墨尘那端,脸上浮现出捉摸不透的似感慨似叹息的神色。
走了几步,有意无意随口问了他一句:“怎的死了这么多人?”
叹息里含着薄薄一丝无奈,神情涩然:“我原本也不太清楚,后来听说是哪国中夺权篡位的内战,死了很多人,这几日忙的不可开交,莫说奈何桥上的生魂无数,连孟婆储备着的孟婆汤都不够使了,还得找我们帮忙熬汤,人界总不爱消停,算是习惯了吧。”
算起来应该是三百前第一次见他,生前是个人界的纨绔子弟,死后不愿再经历轮回转世之苦,冥苍觉得他这人颇是有趣,于是乎并赐了他一官半职。
想必是让他想起了些生前事,便也没再多问。
至分开前,突然在我耳边说道:“您和您身边的男子困觉了没?”
我冷着脸狠狠踹了他一脚,“胡说八道!”
唯恐惹怒了我,屁颠屁颠往奈何桥跑了,边走边还不老实地屡屡回头看我。
连此等无礼的话都敢堂而皇之的说出口,等会见着冥苍要让他好生收拾这浑小子,不然哪日真得要反了天,骑在本尊头上了。
想罢已步入幽都里,大街上晃悠着许多男鬼女鬼,三三两两结伴吃瓜子谈天说笑,吆喝着卖糕点的,甚至还有几桌子正搓着麻将。
我虽是听冥苍说过,鬼魂惧怕阴差,平日过得小心翼翼,生怕讨得他们不欢喜,可但凡阴差不在城内,幽都里的鬼魂便会将人界里五花八门的玩意儿全鼓弄出来,十分有趣。
但往日总是错过,空口白话不敌亲眼所见,实在是开了眼界。
更令我惊喜的竟撞见了一位老相好,青崖。
远远目光相接,他美如冠玉,那张绝世出尘毫不逊色于神族的脸一点儿没变,轮廓分明却甚为柔和,原本漠然又疏离的眸子里,正含着满当当地柔情蜜意望着我。
只可惜,往日青丝已成雪,这些年怕是过得不太欢喜,不过也别有一番风味了罢。
青崖急行几步于我面前紧紧抱住我,险些喘不过气来,但我没有拒绝,想着人界妇人哄小孩儿的招式,依样画葫芦,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嘴里念着:“没事没事。”
我们狐妖一族大多是女子,于是乎男子便显特别可贵,青崖是百年难得的男子,面容更是生得极好,族里皆对他百般宠爱,虽然论年岁比我还大,但性子是以相对柔软似孩童一般。
青崖松开手笑了笑,其中有些苦涩又有些释然,“好久没见你了。”
我摸他垂散的白发,怅然若失,“你这是怎么了?”
“说来话长,不过是一夜之间的事,倒是你都贵为妖神了还收不了心,跑幽都里来找乐子。”
我细细看他,眉目如画身姿英挺已然变成了一位翩翩公子,可惜也正是因这眉眼和白发,终是提醒我,他再不是以往无忧无虑的青崖了。
我们一族近几千年日趋没落,至如今妖界中的同族只剩下青崖、狐若和我,倒是难怪他如此了。
看得多并非能看透。
“彼此彼此。”
言罢,发觉墨尘似不满地拨弄我的头发。
我未理会,青崖却侧首,打量了他一番,沉思了片刻,嘴角噙笑,恍然大悟道:“想必他就是你往日朝思暮想,口中天天念着想一同困觉行双修之事的人吧?”
我感觉到墨尘指尖顿宕,一个人说是巧合,那两个人应是言之凿凿吧,青崖这妖,我委实了解,若说离重最宠我,他便是第二,从不会信口雌黄,何况是对我,我能有余地抵赖?
本尊以前到底是干了些什么蠢事?
我羞于见人,捂着隐隐发烫的脸,一心想着赶快逃离这里,但转念想本尊在世上活了万年之久,什么大风大雨不曾见过,这般作为实在窝囊,有失妖神的风范。
我在胸中掂量一回,缓缓道:“以前年少无知说的胡话,挂在心上干嘛。”
青崖用一种耐人寻味的口吻,戏谑道:“都带出来见我这娘家人了,怎能不挂心?况且我们无所不能的尊主拐来的还是位上神。”
我拢了拢衣襟,莫名心虚:“青崖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事情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
老实说,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可我不敢求从中的来龙去脉,因每每思及我与墨尘的事,便会心口冰凉头疼脑热,索性顺其自然了,反正日久天长该来的总会来,大白于世的真相哪有瞒得住的理儿,比如今日困觉之事,虽使我难堪了点,但尚且算是因祸得福罢,凡事皆入因果报应,我想知道的,总有水落石出的那天。
“原来你以前是那么…情真意切的欢喜我。”
我呆了一呆,认为他的话足足是在火上浇油,深吸口气妄想稳定心神,但事实证明,此举乃无用功,瞪眼怒斥道:“欢喜你个鬼。”
却不想我这话深深刺激到了青崖。
青崖捂住耳朵,赶忙退后几步:“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我又呆了一呆,这两人明明不相识,倒是十分合拍,不谋而合地串通一气来捉弄我,甚好。
礼尚往来,怎么能不回礼,我笑意颇深,“青崖你放手听我说。”
他将信将疑,眼珠子不停向墨尘那方转悠着,我睨见墨尘微微点了点头,手便放下了。
随之,我抚上墨尘的脸,指间在他线条漂亮的唇上流连,含情脉脉地说:“青崖,你知道我这人开明,对你们也从不吝啬,你看墨尘君一表人才唇红齿白多惹人喜爱,我看着看着,觉得你们二人特别般配,不然我把墨尘君赠与你好了,两情相悦断袖又有何妨,何况我怎会将事情外传呢,你说是吧?”
诚然,他不是个断袖,而是个极好颜面的人,大概是源于藏在骨子里的身为狐族男子的心高气傲吧。
青崖脸色乍青乍白,嘴角小弧度颤动着不知是想笑笑不出来还是怎的,半晌,貌似魂魄归了体,才凑过来,眨巴眨巴眸子,注视着我欲哭无泪,结结巴巴道:“小…小人知错,求,求尊主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