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避免再见二人,便在坊内各个角落周旋了几圈,掐算着时辰也应当是差不多了,正待要提步离开,背后却响起个极低沉的声音:“青姑娘。”
我猛地转身晕了一晕才得以认清来人,原来是南诀明,重重抚额发现自己着实是有些疲惫不堪,勉强笑道:“方才确有急事,让你久等了。”说罢头又昏沉了几分。
“无事,倒是青姑娘这浑身都湿透了,外面又是大雨,不然今日就在我这儿住下吧。”
如今回妖界委实是有心无力,我忖度着南诀明的话也确不失为一条良策,且不说屋外的倾盆大雨,单看看我这狼狈不堪的模样还真不知该去哪儿飘荡。
我屈身作辑,理当是要感激的,正欲再潸然泪下之时,他抬手抚过我额间,惊起一身冷汗涔涔,咬了咬牙,终究还是忍了过去。
兴许是见我神情凛然,他连忙辩解道:“我看你面色潮红嘴唇干涸,怕是感染了风寒,一时情急,真是冒犯青姑娘了。”
我长长舒了口气,不巧却突然想起墨尘,才恍悟前几日的行径实属诡异的紧,不由又晕了一晕,含笑应道:“不打紧。”
一切打理规整已是傍晚时分,隐约记得是一路跟着位小厮来的,若要说其他我真真是一概不知,恐怕连来时的路也不曾记得了。
矮身坐下不久,眉间就隐隐传来股刺痛劲,我才料想到应该是旧疾复发,说起我的病,发病于离重走后的几年里,浮罗不忍再看我硬撑,便带着我四处寻医问诊,我心中万分不愿可也实在是执拗不过,想罢也就随他去了,然论病因一致说是因心病而起,并无药石可医,只能依靠养心安神之药减缓病情。
后来过了好一阵子,浮罗又得知冥苍的医术高明,恰巧我们的交情甚好,闻之他当机立断又携我冲到黄泉,我依稀记得那日冥苍怀着正搂着一位女子,看上去,像是哪位神女。
我大是惊讶,近乎忘了来意,只见他悠悠扔出一个药瓶,我手忙脚乱地接过,接着告诉我一颗药丸可保千年安然无事,至今犹记临走前他的忠告:“心病还得心药医。”
然而千年来六界相安无事,大抵都闲得厉害,早已忘记探究这其中缘由,今日也实在是不巧,那药丸被我落在了妖界里。
顿时心生回天无力之感,半睁着眼睛,晃晃悠悠地钻进被褥里,闭上眼仍是感到天旋地转,这状况约是持续了个把时辰,终是缓和了些。
半昏半醒之间,身体火烧火燎的,遍体生津,动了动身子发觉衣衫正服贴着皮肤,估计是被汗湿透了,欲起身凉快凉快,却是始终使不出力气来,踌躇了半天,身后却突然袭来一丝凉意。
我发了一会楞,双手已经不听使唤寻着凉意摸索了过去,然是过了许久,手指几乎在周围打了个转,也没碰见个什么物什,略略有丝失望。
倏而我仍旧感到不对劲,费力地睁开眼睛,模糊地辨出眼前似是个人影,着一身玄色衣衫,不是南诀明。
浑浑噩噩闻见枝叶蓁蓁作响,估摸是雨停了,月黑风高只依稀可见那人影距我两步开外,想开口却不料嗓子干涩,顿了顿,方才道:“谁?”
那人影不置可否,径直朝我走来,顿觉周身被一波寒气所袭,我心下有些惴惴,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以眼下的情况不知道还能否全身而退。
我闭上眼颓然地想,莫非今日果真是该与离重团聚了?
良久未见动静,再睁眼时眼前仿似蒙了层薄纱,循着那抹凉意发现那人已落坐在我的身侧,托颔看着我,一双眸子里阴沉难定,因实在离得近,终是一个没忍住,脱口而出:“妈呀。”
这一声,反倒让他吓得不轻,见他低着头装模作样地捋了捋袖口,极有腔调地说道:“鬼吼鬼叫,是我冥苍。”
听罢我身形一晃,揉了揉眼细细端详了一番,肤白貌美墨发倾泻,额间印着冥界的黑云纹,果真是冥苍啊。
紧绷地身子顿时一软,重重向前栽了过去,大抵是这动作太突然,不慎撞上了他的额角,接着又直直地摔了下去,我闭上眼安然等待周身会袭来的钝痛之感。
可奇的是,本该如约而至地触地却变作成被一股子凉意围着围着,倒是让我清醒了不少。
不难料到是他的作为,接着我两眼茫茫然被他从鬼气中将我抱出来,我们千年未见这猛一下子也找不到话可说,只能干巴巴地看他。
他抱着我,却突然噗嗤笑出声来:“你看看你这样子,跟我那儿孤魂野鬼的狼狈相真是如出一辙。“
我无语望天想来离重也理应是看走了眼才让我与冥苍订亲,论他那厢,早已不知传出过多少流言蜚语,就数我有幸谋面的,少说也得有两三个女子,其余的大多都忘怀了,也是因此成亲之事才能拖到至今,全归功于冥苍与我都未曾将这事放在心上,日子一久也就烟消云散了。
我转移话题问道:“你怎么来了?”
闻之脸色立即沉了下来,冷声反问道:“你这人一玩就忘乎所以,今日是你旧疾复发的日子,你不记得也就罢了,连药也不带在身边,你真想找死吗?“
出门前着实应当先找到俞蘅让给我推上一卦,几日见来,兴许我这门还真是出不得。
零七零八的事猛一下子堆在了一块儿,原本就气不打一处来,正愁着没地方撒气,眼下冥苍这话更是硬生生是把我这无名火给引燃了。
“我什么样我自己清楚,用不着你鬼王劳心伤神,我真还死不了。”
他猛抬手,巴掌停在半空,却迟迟没有动静,我神色不惧,又是火上浇油:“就凭你,还想打我吗?”
“你真是…”一时语塞,他颓唐地垂下手,忽地探身来揉我的发。
风云突变,如此喜怒无常的性情还真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只能呆呆地看着他,火气就此消了大半。
他缓缓从袖中拿出了个药瓶放在我手心里,十分地轻言细语:“吃了吧,要不然明日还得如此。”说着又仿似宽慰的拍我的肩。
我目瞪口呆,好半天,才讷讷道:“你这性子真让我毛骨悚然。”
我吃完药后,冥苍便开始与我闲磕,想来我们千年未见,藏在腹中的琐碎八卦自然是多的牙疼。
他噼里啪啦绘声绘色地讲述各路杂事,奇闻趣事,听得我喜不自胜,待到天已大亮,冥苍起身与我道别,我拉住他的衣角,随口问道:“你可知天界战神?”
冥苍的动作一顿,略有些慌慌张张:“战神这厮在天界少有传闻,他的事我也不知。”
我自是体察到他的目光闪躲,实乃可疑,但也无心再追问下去,便挥手与他作别,他回头又叮嘱了几句,方才安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