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伍臣尧与纪婴煲了很久的电话粥,却没有进入那种暧mei的境界,因为纪婴只不过是为了串一下口辞,好让善后工作妥当一些。这对于他俩而言是很重要的事情,不但可以消除一些人的猜忌,而且可以顺利地领到足额甚至超额的差旅补助。后来伍臣尧问了一个不是很重要的问题,纪婴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等会儿啊,我想想”,然而伍臣尧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答案,直到听见电话那头均匀的呼吸这才明白小萌萌已经睡着了。
他在电话这头该做些什么呢?温柔怜爱地笑,然后对着满是唾沫星子的电话啵一个,再矫情地说一声晚安?不,他不会那样做,那太猥琐了,作为一个正人君子,宁可强奸,也不***何况那个熟睡的女孩可爱得让人不忍猥亵。
随后他也睡去了,仰面而卧,身体笔直,双手交叉着按在自己的胸口。这是当初他睡在民工帐篷的门板床上遗留下的习惯,整夜丝毫不用翻身,可以避免从狭窄的床上滚落下来。苗姗说这种睡姿像埃及干尸的造型,俗称木乃伊,伍臣尧倒也没有在意,倘若真能送他一座金字塔,木乃伊就木乃伊吧,起码生前死后的住房问题是解决了。
照例是无穷无尽的梦魇,没有具体的内容,只看见自己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跋涉着,漫无目的,天地不分。这算不上什么美梦,也算不上噩梦,有梦可做的人还算是幸运的,起码比别人有意识地多活了很多时间。不过这也有无法忽视的弊端,那就是醒来以后会很疲惫,腿脚麻木,仿佛真的慢跑了一夜。他原本准备睡到自然醒,不料天刚亮的时候就被苗姗粗蛮地揪了起来,她穿着正儿八经的职业装,脸上也描得美轮美奂的,要是再扎一条小丝巾就跟个空姐似的。“快点起来!”她命令道。
“干嘛?我累得要死,今天让我多睡会儿!”
“睡什么睡,你还是不是八点钟的太阳?苗姗一脸厌嫌地抱怨道,“今天是礼拜六,托儿所放假,我还得上班,你赶紧起来照看一下孩子!”
“上班?上什么班?”伍臣尧的脑子仍然不太清醒,但随即记得苗姗已经说过这样一回事,于是重新盖好被子,挥了挥手说,“好吧,你去上班吧,我再睡会儿,等他们醒了我再过去。”
“你确定?”苗姗侧着脑袋质疑道,像在威胁,又像在嘲笑。
“当然确定。”伍臣尧丝毫不畏惧,还将塌陷了的枕头揉捏了一番,此时才六点半左右,那俩孩子起码要十点多才会起床,这样他还有差不多四个小时的睡眠时间。在这四个小时里,他在梦中可以环游火星月球,可以去当王侯将相,可以享尽富贵荣华,可以回到童年与臣舜钓鱼摸虾烤夏蝉,比这冗长的现实世界幸福多了。
不过他很快就明白苗姗使用的是嘲笑的语气,因为他房间的门颤颤巍巍地开了,先是露出一只小手,而后一颗小脑袋,最后苗喵整个人都站了进来。苗姗给她梳了两个精致的小辫子,还别上一枚粉红色的凯蒂猫发卡,小丫头扭扭捏捏的,显得相当羞涩,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是要伍臣尧鉴赏一下她这时尚又美丽的造型。
“真漂亮,过来给叔叔抱一下……”伍臣尧相当配合地赞扬道,不过小丫头只是扒着门板窃喜着,却不肯靠过去,看来这半个月的分别或多或少滋生了一些陌生感。而事实上伍臣尧满心悲怆,如此美妙的一个上午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毁了,他堂堂一个叔叔级角色不得不与四岁小童窝在家里折腾。
苗姗并没有逗留太久,她交待了一些具体事项,而后匆匆忙忙地出门赶公交车去了,只留下伍臣尧和苗喵面面相觑。在小丫头单纯目光的注视下,伍臣尧十分尴尬,他问道:“你哥哥呢,还在睡觉么?”
“木有,哥哥醒了,可他,他不起床和我玩儿!”苗喵目光中充满幽怨,说话时噘着嘴巴,其神态像是跑到老师办公室门口打小报告的小学生。她见伍臣尧没有回话,又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伸出手指不停地抠着墙上破损的壁纸,“小伍叔叔,你陪我玩儿,好不好?”
伍臣尧被俩孩子称为“小伍叔叔”,原本是叫“伍叔叔”,但怎么听怎么别扭,仿佛家里至少有五个叔叔似的。现在孩子已经随了苗姗的姓,他也不用再忌讳什么,对小丫头招手道,“你想玩什么呀?”
苗喵抬起藏在门后的另一只手,手里抓着一只价值高达三块钱的泰罗奥特曼,四肢和脑袋能够旋转,甚至可以做出180°下腰的高难度动作。“凹凸曼,光太郎君的凹凸曼,小伍叔叔你喜欢玩吗?”
“怎么玩呢?”伍臣尧哭笑不得,他三四岁时也是泰罗奥特曼的粉丝,那锃亮的犄角,苗条的身材,还有那咸鸭蛋造型的一双明眸,无一不让童男童女们为之倾慕,不料如今仍然势头不减当年,不愧为宇宙英雄啊!
苗喵侧着脑袋陷入沉思,几秒钟后她郑重地作出决定:“我们去拯救地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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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臣尧今天亲自下厨,嫩毛豆红烧嫩豆腐,两条小鲫鱼煨了白汤,再弄仨鸡蛋炖上一大碗,一顿有荤有素的大餐即将出炉。苗呜似乎对伍臣尧更亲近一些,却也不是太说话,伍臣尧一手端碗,一手执筷,叮叮当当地打蛋清的时候,苗呜不声不响地扒在厨房门口观望着。伍臣尧回头对他笑一下,那平日里冷峻的小正太居然也羞涩地笑一下,这一笑,春风得意马蹄疾,这一笑,伍臣尧的手都紧张得颤抖起来。
他干嘛笑那么灿烂?
他有什么企图?
这可怎么办?
事实上苗呜除了傻笑之外没有其他不良举动,甚至鞍前马后地帮着搬椅子抓筷子,他弄不懂三个人到底要用多少根筷子,只得将整捆筷子都抓了过去。而苗喵一直蹲守在电视机前面,目不转睛地看着,每天中午都有半小时的少儿健身操节目,那位主持人月亮姐姐相当合她的胃口。月亮姐姐说“小朋友,今天的节目就到这里,明天见”,苗喵也十分投入地跟着说再见,甚至幽怨地叹了一口气,但很快她就恢复过来了,兴高采烈地跑来吃饭。
伍臣尧虽然未婚更无子,当然也没有相妻教子的才华,但是他有自己的一套理论,倘若孩子在看动画片,他绝不会去催促,而是让她看完那一集再过来吃饭。相反,苗姗则不会这么客气,她的开饭口令一旦下达,三分钟之内不立即出现在餐桌边的话自有一番苦头伺候。然而奇怪的是,苗喵还是不太领伍臣尧的人情,对苗姗念念不忘,动辄就是“姐姐说,不许……”。
人类“贱”的品行是与生俱来的呀,这就是一个最好的证明。
三个人一边看电视一边吃午餐,忽然听见门外一声高呼,伍臣尧立即听出这是易宽怀的破鸭嗓子,刚要起身应答,却又愣住了。他不知道怎么解释眼前的这一幕,他一个二十多岁的男青年带着俩孩子其乐融融地吃饭,这搁在谁面前都会浮想联翩。何况上一次他买儿童餐具时被老易撞见,他当时撒了谎,所谓身正不怕影歪,影歪身必然不正,这个误会正是太大了。
私生子?不,那是富商和官员们玩的东西。
收养的孩子?也不对,老易早就不相信人间竟有如此大爱,即使有也不会存在于伍臣尧身上。
他正为难着,老易已经迈步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瓶白酒。他看见眼前这一幕,果然目瞪口呆了,两人都面面相觑着,只有俩孩子在认真地商量着你不吃这个我不吃那个。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老易并没有好奇这俩孩子的来历,而是惊喜地说:“哟,这就是你家养的小宠物呀,办了保险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