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大爷大娘大叔大婶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我哥哥因练武成痴,已神志不清,今日进京求医,不幸归乡乏用,据闻京师繁华之地,人物慷慨,恳请诸位帮助一二!”颜夜心面容忧戚,实则心里已经了开了花。欧阳闻剑本来教给她一套说辞,她口头虽答应了,心里却早就打好了这个主意。
欧阳闻剑见围观的人群纷纷慷慨解囊,也只得忍了。他凌空跃起,准备表演一招燕子剪尾,在将要落地之时看见在一所大宅院的后门,一群人正围殴一个躺在地上无力反抗的人。他这一生性痴,只要路见不平,便要拔刀相助,此刻顾不得自己正在卖艺,毫不犹豫的冲了过去。
主角突然消失,人群中炸开了锅。颜夜心连忙解释道:“实在对不起各位,一定是我哥哥的痴病又犯了。”
人们见颜夜心脸上的惊慌并不是能装出来的,也就纷纷散去。颜夜心问任飞:“你看到欧阳闻剑跑哪去了吗?”
任飞伸手指了指,道:“那边。”
欧阳闻剑在妖界的几日里,经人点拨,自己又勤加苦练,觉得收拾那一群人应该没有问题。他大喝一声,准备大展拳脚时,不防一直在旁袖手冷眼观的一个人迎了上来。
欧阳闻剑其时已察觉不对,但还是被对方一脚踹翻在地,几个人眼尖手快的将他按在地上,拳脚如雨点落在他身上,一切只发生在几个呼吸之间。
“你们为什么打人?”虽说欧阳闻剑总和自己吵嘴,但在颜夜心心里,已经把他当同伴相待,见到他被人打,于是奋不顾身的冲了过去。那个出手打倒欧阳闻剑的人见来人是个面生女孩,也许是不想多惹事,慵懒的挥挥手制止了围殴欧阳闻剑的人。欧阳闻剑爬了起来,因为不愿低头,又不愿颜夜心看到自己可怜兮兮的模样,于是转过身去。
任飞走到欧阳闻剑身边,手轻轻一挥,淡淡的白光笼罩在他脸上,等到白光消失,青紫的面庞恢复了旧日的模样。欧阳闻剑顿时感觉浑身通畅,一点疼痛的感觉都没有了,大惊之后点头致谢,然后才转过身来。
出手将欧阳闻剑打翻在地的人见欧阳闻剑唇红齿白并无一点伤损,大吃一惊。他身为太师府亲卫总管,见多识广,知道这群人里面定有异人,不宜硬拼,放下了嚣张的态势,指了指还躺在地上的人道:“此人写诗辱骂太师,还公然在市井传唱,若不惩罚,岂不乱了尊卑之序!”后又指着欧阳闻剑道:“他身为同伙,也应教训。”
“时相公,恭喜恭喜。”颜夜心满肚子的怒气还没发泄出来,一群穿红著绿的人喜笑颜开的奔了过来,为首的手中拿着一份喜报。
看见眼前情形,报喜的人似乎意识到刚刚发生过什么,小心翼翼的问:“谁是时文先相公?店小二说看见他到这边来的。”
烤鸭店的店小二从报喜的人群中走了出来,说:“我刚刚确实看见时相公往这边来了。”
亲卫总管冷冷道:“一个该死的人,有什么可喜可贺的?”
报喜人楞了楞神,转而想起此人正是仗着自己出众武艺以及太师的势力跋扈京城的蔡龙,考虑到自己只是一个跑腿领赏钱的人,擦了擦冷汗道:“刚刚放榜,时相公榜上有名,我们特来报喜。”
店小二已经辨认出衣衫凌乱躺在地上的正是时文先,但不敢上前。蔡龙不屑道:“别说只是进士及第,就算他日殿试中拔得头筹,若是出言羞辱太师,也只是这般下场。”
颜夜心知道此人正是刚才烤鸭店中喝酒吟诗的落魄的文人,见到此时场景忽有所感,跑到时文先身边将他扶起来,道:“听见没有,你高中了。”
时文先微微睁开紧闭的双眼,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后,溘然长逝。任飞刚刚虽然只是略施手段,但欧阳闻剑知道任飞有妙手回春之术,眼神恳切的看着任飞。
任飞早已洞察一切,若要救时文先,只有一个办法,而且只能用一次。他也知道这个办法以后必定会用在某人身上,但绝对不是眼前的时文先,面对欧阳闻剑的目光,只能无奈的摇头。
前来报喜的人立在哪里,不知如何是好。如果时文先安安稳稳的站在这里,给他们两个赏钱,当然是皆大欢喜,可要他们担着干系去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收尸,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颜夜心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大喊:“他一个柔弱书生,写写诗文发发牢骚怎么了?就算是当朝太师也不能轻易夺人性命!”
蔡龙哼道:“若只是随便发发牢骚,太师宰相肚里能撑船,当然不会跟他一般见识。可他偏偏相当于是指着太师鼻子骂,还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到处传唱,甚至让皇上都略有耳闻,如此无礼,太师肯留他全尸已经是怜悯有加了。”
颜夜心大声道:“他写了什么诗文,你说来听听。”
蔡龙冷笑:“难道你想让我说出来,好到太师面前告我状,说我也四处传唱?你太无知了,念你们并不相识,今日就放过你们。”他又对身边的人道:“我们走。”
“杀了人就想走?我就不信天子脚下有这般骇人听闻的事情发生!”颜夜心张开双手拦在蔡龙面前。前来报喜的人群大吃一惊,他们暗暗佩服颜夜心的勇气,也为自己汗颜,但还是那么无动于衷的站着。
蔡龙脸上的不屑与冷笑变成了凌冽杀气,若不是有所顾忌,早已出手了。颜夜心也察觉到其意不善,但丝毫不让。欧阳闻剑见此情形,仍握紧了手中的剑。忽然,在旁一言不发的任飞走上前来,拉住颜夜心的手腕道:“让他们走。”
颜夜心不甘道:“可是……”
任飞以不可反驳的口吻道:“让他们走。”
蔡龙哈哈大笑道:“看来这世界上还是明白人多。”又转头看着报喜的人道:“你们说是不是?”人群集体沉默不语。
等蔡龙一行人走远了,任飞才以温和的口气对颜夜心道:“你记住,做人可以执着,可以相信坏人终将得到恶报,但有时你在坏人面前渺小如尘埃,你可以坚持为善,但你不能螳臂当车。”
颜夜心看着灰头土脸,衣衫褴褛的时文先,想起了他临逝前的轻轻叹息,似乎看见了他幼时的寒窗苦读、稍长一点的壮志雄心、及至后来的壮志难酬和难以抒怀的愤懑。他经历这些的时候,有谁赞扬过他、支持过他、理解过他?他最后的叹息到底有着怎样的人生体会?可是他永远说不出来了。颜夜心不觉哽咽难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