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沐兄。”
完成了今日头一桩安排,秦钐倒是有对这位沐琴公子来了兴致,问道:“我看沐兄也是全贤书院的高材生,怎么这般有兴致到铁匠铺来走动?”
沐琴倒也不以为意,顺嘴便答道:“两个月以后院中一年一度入秋大比,我准备报名参加,这不来这里寻几柄深渊魔铁飞刀。”
“深渊魔铁?我倒是只听说过,不曾见过,沐兄可否赐一柄与我看看。”
“那是自然。”
沐琴从百宝囊中取出一柄一手长的飞刀来。秦钐接过来仔细一看,才发现这飞刀乃是生铁锻造,只有在刀口刀尖之上镀了一层暗红的物质,想必就是深渊魔铁了。
如此一来,他总算明白为何此前他取出一小块寒山秘银时众人的表情了,若是像这飞刀一般用法,他那块秘银足以包裹七八块族徽。
“哎呀,太奢侈了,太奢侈了。”秦钐自己暗暗自责。不过也还好,起码有了一个像模像样的身份,反正这个秘银也不是自己的,空手套白狼,花着也不心疼。
“果然好刀,沐兄有眼光。”秦钐将飞刀递还,啧啧称赞道。
沐琴收好之后道:“秦兄赞缪了。这还是刚才那位殷开阳大哥告诉我的,深渊魔铁能够阻断奥术魔法,特别是对付奥术护盾,一刀便破。”
秦钐点点头道:“这个我也是头一回听说。果真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看来去拜访全贤书院是势在必行了。”
“哦?秦兄此前说游学可是来全贤书院吗?”
“是啊,本就是准备拜访一下全贤书院,还准备在这边长住个一两年,好好学些东西的。只不过丢了族徽,方寸大乱,到现在才能长吁一口气,算是缓过来了。”
“既然秦兄便是准备到书院去的,今日乃是土曜日,书院放假,我也正好要回去,若是秦兄不嫌弃,便由在下作陪一游如何?”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秦钐大笑道。
出了鼎锋居,跟矮伯说了一声,这老头倒是一脸“俺懂得”的表情,还暗暗冲着秦钐比划了一个大拇指。
老江湖了,哪能看不出来沐琴是个西贝货啊?
秦钐倒是笑笑了事,又抬手雇了一辆马车来,迤逦行到书院门口。也不知这沐琴是怎么带路的,好死不死的居然到了书院西门口。
甫一下马车,便见到六个横眉怒目的大汉拦住去路。
“你这少年,好生面生,可有学生徽章?”
沐琴他们自然是认识的,二话不说便让了进去,却把秦钐拦在了门口。
沐琴居然也不搭话,只是笑吟吟地看热闹。
秦钐心中冷笑,面上则依旧淡定道:“在下秦钐,乃是游学的学子,今日刚到全贤书院拜访。”
“又是来游学的?想要进门很简单,作一首诗。”
“只要写诗便成吗?”秦钐一脸微笑道。
六人面面相觑,此时便听到身后有个温润的声音道:“既然是来全贤书院游学的,这诗中自然应该有个‘全’字。这样的要求,还能作诗吗?”
众人抬眼一看,却是一位四十上下的短须先生正夹着书本路过门口,矜持而笑。
秦钐哈哈一笑,道:“这有何难?诸位且听好了。”
他们这里几声吵吵,已然引来一大批闲人围观,听到秦钐这般嚣张,便有看客起哄道:“小公子,休要夸口啊。”
那短须先生也点点头道:“这诗可不是让你肆意琢磨的,你须在一炷香的时间内作出才算本事。”
秦钐点点头,忽然大声道:“不必一炷香,各位父老做个见证,在下秦钐,字文钊,今日我要试试,一步一句,四步成诗。”
顿时哗然。
秦钐哈哈一笑,一拍手,道:“且看我这第一步。”
说着便是一步踏出,口中诗句应步而出:“少时学语苦难圆。”
话音刚落,第二步便随即踏出,人群中便有好事者喊道:“第二步。”
“只道工夫半未全。”
“好,有全了有全了!这么快便有全了。”人群当中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当下便有人喝彩道。
秦钐拱了拱手,又迈出了第三步道:“而今始知非力取。”
这一句出来,那短须先生便是眼睛一亮,忍不住道:“如何?”
第四步迈出:“三分人事七分天。”
“好!”
“好!”
两声好,头一声是看热闹的,四步成诗的佳话可是百年难遇;这第二声好则来自短须先生与沐琴,这两位倒是听懂了,为这首诗喝彩。
那门口的六个大汉也高兴起来,纷纷抱拳唱喏道:“秦公子好才华,请进请进。”
秦钐朝着六人与围观的众人拱了拱手,洒然一笑,迈步而入。
那短须先生笑道:“我乃儒学科的教授,顾凡。秦生,今后在书院有什么疑问,可以来找我问询。”
“多谢顾先生。”秦钐听他是教授儒学,便知道礼多人不怪在这位身上恐怕行不通,只是这般恭恭敬敬地施上一礼,却能博得巨大好感。
果然,顾凡点点头,说了声“孺子可教也”便扬长而去。
沐琴还在一边咀嚼诗意,道:“秦兄果然好才华,才思敏捷至此,也真是少见。”
“哈哈,机缘巧合罢了,下一回可不会这般顺遂了。”
“那可说不好。”沐琴嘿嘿一笑道:“秦兄,我先带你去一趟藏经阁如何?”
“求之不得。”秦钐笑道:“在下生平只有两大爱好,一个是口腹之欲,另一个便是看书了。”
“哈,秦兄果真是妙人。这边请。”
秦钐看着她满眼睛打着小九九的模样,便已然猜到个七八分,来到藏经阁一看,果然又是有人把守着门。
“这位便应该是‘三分人事七分天’的秦公子了吧,我们便猜到你很快就会来我们这边。”守门的乃是两个老者,都手捧这书卷,见到秦钐便眉开眼笑道。
秦钐忙施了一礼,道:“叫二位老伯见笑了。”
“哈哈哈哈,不必这般客气。来游学的学子多少都有几分本事,可是像你这般的,还真是不曾见过。要进这藏经阁对于秦公子而言,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只是规矩不能坏了,还要秦公子再略略施展一些。”
秦钐淡笑道:“秦钐恭请二位老伯出题。”
“那便对个句吧。老头子信佛,这上联便是:松声,竹声,钟磬声,声声自在。”
秦钐沉吟片刻,本是想直接用东林书院的“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可是始终觉得不够自在,猛然间看到老者手中之书上写着“山水”二字,霎时便觉得天朗日明,张口便道:“山色,水色,烟霞色,色色皆空。”
“哈哈哈哈,不愧是秦公子,这对子数百下联,就属公子对得合吾心意。请进请进。”二位老者一拂袖子,藏经阁大门应声而开。
秦钐心中暗凛,心知这两个老头子可不像是面上看来这么温吞水。
与沐琴入得内里,秦钐方才知晓藏经阁真是别有洞天。
从外边看上去不过是一座三层小楼,可是进入其内才明白,内里竟是一个小千世界。不说这数十层的楼梯,此外还有假山竹木,松柏兰菊。
这巨大的藏经阁中,密密麻麻皆是书本,虽有不少是重复的复刻誊写本,可单就数量而言,也决计是惊人的。
“底下三层都是我们地理科的相关书籍,有许多游历者的笔记,这些笔记太多了,也没有人去仔细看,一般还都是喜欢往上走。四到六层乃是儒门的经史,七八两层是道门的书,九十两层是佛门的,十一到十六乃是杂家各派的。十七到二十乃是医学,也包括毒术。二十到三十都是武技,三十以上都是魔法。一旦进了门,看书便可随意,但是不得抄录,也不得外借,更加不可弄坏了书籍。”
“我记下了。可是一个人的记性总是有限的,若是别的记错了也就罢,万一武技和魔法记错一点,那岂不是要遭殃了?”
“所以你又要再次面对挑战啊。”沐琴忽然嘻嘻一笑道。
秦钐一挑眉,笑道:“这一回又是什么难题?”
“你看那座假山上的那位醉鬼大叔,他据说是书院的第一才子,无所不通无所不精,只要他认可了你,你便可获得抄录部分东西的权利了。”
秦钐抬眼一看,果然在远处的假山之上,躺着一位黑衣的中年汉子,走近一看,一身潦倒模样,本不算难看的脸上蓄着络腮胡子,腰上挂着一只巨大的酒葫芦,浑身的酒气,正在呼呼大睡。
秦钐正不知该怎么称呼时,却听到呼噜声一顿,那汉子忽然道:“姓秦的小子,看够了没有?”
秦钐哈哈一笑道:“这般风采,岂是看上一眼便足够的?”
“哼,莫要拍马屁。你写诗倒有三分才气,可惜了,功夫太差。不过,我也不会再武学上刁难你,还是作诗吧。”说着他依旧双目紧闭,身形不动,腰上的酒壶却自行脱落下来,好像有人端着一般,缓缓飞到秦钐面前,接着道:“我开头,你写下去。可行吗?”
秦钐接过酒葫芦来,饮了一口,只觉得满口的辛辣如刀,直劈喉管,拹入腹中,顿时咳嗽起来。
醉汉一撇嘴道:“酒量这样差,却不是什么好事。听好了,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能接吗?”
秦钐又咳了两声,一扬脖子道:“这有何难?只怕你接不着我的。”
醉汉冷笑一声道:“我接不接得住不需要你来考较,你只管接便是。”
秦钐哈哈一笑,张口便来:
“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风尘最是掩枯魂,愁煞妆奁镜中人。镜中人,花月痕,独上西楼望短亭,短亭复长亭,亭亭只见君。只见君心不见人,唯有疏楼西风暗销魂。唤取青鸟与鸿雁,怀中酒笺有余温。长拜愿书飞北地,无有长弓并短镝。千言万语书不尽,尽是酒痕覆泪痕。权作三分诗,寄上百日恩: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
悲哀婉转,入骨三分。
秦钐一挑眉道:“前辈,请赐教了。”
醉汉怔怔不语了许久,忽然长叹一声道:“你大约是野狐成精。罢了,由得你去吧。”
秦钐见他语气落寞,便猜到他恐怕也不是一个没有故事的男同学,不由得收敛了傲气,施了一礼道:“前辈,恕我唐突了。”
醉汉甩甩手道:“关你屁事,玩去吧。”
秦钐又行了一礼,倒退了几步,才默默转身离开,忽然听到身后醉汉说道:“第二十七层,第三个书架,第四层,由南到北数过来,第十五本书。好好去看吧。”
秦钐恭敬道:“多谢前辈教诲。”
醉汉再不说话,拔开了酒葫芦又咕咚咕咚灌了几口酒,再度呼呼大睡过去。
秦钐屁颠屁颠地跟着沐琴上了楼,翻来覆去找了半天才找到这本书,包着封皮,打开一看,秦钐顿时傻眼了:
“《活色生香——冷酷将军爱上俏书生》?喂喂喂,大叔,我还没准备好跟你发生什么超友谊的关系哪!”
醉汉大叔吓得一屁股跌落假山,怒道:“放屁,老子叫你找的《天极地限战气谱》,什么乱七八糟的?又准是哪个小王八犊子乱放书!臭小子,我警告你,你别乱想啊!”
秦钐:“…………”
沐琴已然笑倒在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