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让一群即将毕业踏上社会的大学生离开校园,出现在大理古城里,他们游山玩水,享受了几天无边春色和边陲风光。
大理好,大理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洱海春似锦,苍山映月水如蓝。
将要离开时,大家来到古城边上的人民路瞎晃。一位路边摆摊的算命先生向他们发出善意的邀请。
“抽签算命,算不准不收钱。”
这是一群刚刚历经“无神论”洗礼的年轻人,应该不会轻易被封建迷信所蛊惑,扫除诱惑,继续前行。
只有一个人停了下来。他的变化让群体也不得不随之停住。
或许是被这个老人慈祥的目光所打动,那个率先停下的人,青年人,他伸出一只从不剥葱拌蒜、从不沾油烟只敲打键盘的手,在老汉的签筒上方停驻。
他决定算一卦。
他的突兀改变了所有人,每个人竟然都——鬼使神差的——求了一签。有人便开始捶胸顿足了,也有女生莞尔一笑发型不乱。
但是,最先站住的那个人用力过猛,把签摇到地缝里,插得太深,以至于等他同样用力的拔,使劲儿拔,拔出来却发现:签,断了!
“老汉我占卜一辈子,起码也是三十年吧,你是第一个断签,断签人不是无法破解的大灾,就是难以估计的大福。你自己决定吧。”
“决定什么?”
“怎么破?”
“破什么?”
老人家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他又问了一句:“你真的不明白?”
“我真不明白。”
慈眉善目收敛起来,凶险的表情衬托出对“装傻充愣”的极端不满:“我的意思是,你要出钱消灾?还是等待被毁灭?!”
“噢!”
其余的年轻人笑了,这种小伎俩在如今的社会早就不吃香了,别人笑你太老套,你笑他人看不穿,大家都在微信和微博上分享防骗的本事,算命先生若无法与时俱进就只能如滚滚长江东逝水,成为淘尽的残根。
大家莞尔,却见那个年轻人表情复杂,似笑非笑。
莫非,他准备上当?或者要表现自己大智若愚?
算命者显然发现了他们之间的区别,他向这个不苟言笑的青年单独展开攻势:“年轻人,你不要不相信勒!我是看你面有奇骨,才好心跟你讲!”
“奇骨?照你的意思,我的面相还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卖点?”他调侃道。
“你身上肯定有特异之处,你应该清楚,我没有说错。我一辈子算命的人,不会看错的。”
其它人又开始起哄了。
“如果算那么准,那怎么不给自己算一个?”
“真那么准,那你早发财啦!”
一个小胖子说话更损:“算的准的都被大官包了,你这个路边摊肯定是个。。边角料!”
……
老人家好像认准了目标,他排除干扰,朝那年轻人招招手那年轻人顺从的低下头,只见那老人家集中“火力”轻声耳语几句,年轻人愣了一下,神色从不屑转而恭敬,又从兜里掏出双倍的钱交到老人家手里,问他:“假设你说的不错,也看到了我的问题,那我这个灾祸怎么化解!”
老人看着断签,愣了半饷,抬头说道:“还愿。”
“怎么还?”
“十二年后,回到原地,自然有还愿之法。”
人群离去,走了好远,有人才问他:“池城,你怎么要相信他?这不像你的风格啊?难到,你真的以为自己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这句话除了收获许多倾羨眼神、惊声大笑,还有当事者冷冷的申明:
“我也不知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吧。”
“那算命先生到底对你说了什么?让你魂不守舍?”一个小女生问。
那位叫池城的年轻人低头不语。他不是不想回答,而是不想在这里回答,没有什么心动的人,也没有理解的同伴,有什么说的意义,不如耍酷来得实在。
这里边有秘密。
这不仅是他的秘密,也是他和奶奶共同的秘密。十二年之后,这个还愿时间和将与他的寻根之路不谋而合。
。
池城一直认为,自己能够活下来是奶奶眼中的奇迹,也是自己要书写的传奇。
不足月出生,新生儿黄疸半月不退,1岁半脑膜炎,3岁从两米的高台上摔下来,左脑脑震荡左手骨折,5岁在游泳池里差点被淹死,7岁发了一场莫名其妙的高烧,任何退烧药不起作用,医生宣判死缓,可停止治疗之后三天又莫名其妙的回复正常。
他从小就是奶奶带大的,这些生死攸关的事情当然也是奶奶讲给他听的。开始,他不以为然,直到某一次放学回家,经过巷子口那个垃圾堆的时候,认识有了质变。
那天放学后,小朋友们一如往常,背着大书包,拿着刚撇下的树枝或者地上的石子充当武器,呼啸着经过那个涂得乱七八糟的砖墙边,有一个捡垃圾的老太太蹲在那里——补充说明,那个老太太此前从未出现过。
在那个年代,家长是不用接送孩子的,信任活在每个人的心里。就在那个砖墙的豁口,大家都停住了,一个小胖子对着里边喊:
“池城!池城!池城!”
一个脸上覆满汗渍和灰尘的小脸露了出来。
“池城,你怎么又不去上课?今天方老师说,再不去上课就要找喊你奶奶来了!”
“噢!”
小家伙应了一声,继续埋到墙角下。
“你还在画!墙都被你画花了!老师说过,乱涂乱画是不礼貌的,你不准再弄!”
小家伙没有礼会。
“你个小怪物!居然不听我的指挥,下士、连长、各级干部!我们一起上,把他的画擦掉!”小胖子操弄指挥着余下几个小伙伴用脚用手用石头和树枝刮去那些刻在墙上的古怪而繁复的线条,这些线条构成了很多对称的几何图案,这些图案彼此链接成一个非常复杂而巨大的几何体,这都是那个叫池城的小家伙刚刚刻画上墙的。
胖司令的团队把池城的作品毁掉了。
他很愤怒,真的,他极力想要阻止这种行为,使出从新华书店买到《易筋经》里习得的招式,一个五连击,无用,却被小胖子一把按在地上,大家都动手朝着这个单薄的身体拍打拧踹,噼里啪啦响过之后,小朋友一哄而散,只有池城躺在地上,就像一纸项目批文,全身覆盖各类鞋印和掌印。
他蜷缩着,缓慢抽泣,就在他抬头擦去鼻涕那一刻,我们才发现,他那略显英气的面孔,才推测为何这张脸历来都是小胖子折磨的对象。
这或多或少隐藏着“多余的脂肪”对人生的无奈,对天纵帅才的嫉妒。
“孩子——!”
他没有理会,继续哭。
“孩子!别哭了——!”
他这才意识到是在叫自己,抹了抹眼泪,抬起头,用乌黑透亮的眼睛向上望,一位衣衫褴褛且陌生的老妇人闯入他的眼帘。
这正是刚才蹲在墙根一边捡垃圾一边看他画画的老人家,自从青梅竹马的小甜甜搬家离开后,就再也没有仰慕者莅临他的画作,而尊老爱幼的习惯,在这个年纪往往还没有形成。所以,他忽略这个观察者很久了。
现在,他终于望了一眼她。
她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和脸上千万条裂缝混合在一起,难以辨识。池城却忽然感到浑身发烫,就像有某种神奇的光线冲破她的脸庞,向四周扩散,并撞到他身体上。
“你一定梦到过自己的前世,又穿过今生,梦到自己的后世。”
这样一段突兀的话,让池城愣住了。这样成熟的词汇遇到小池城的大脑,显然震荡频率不协调,池城对这段话表示漠然。
“奶奶看见你画画了,很有想像力,而且画的很独特,这些画是从哪里看见的?”
小池城摇摇头。
“孩子!你一定生过很多次病吧?”
小池城莫名其妙,心想,这老奶奶怕是老糊涂了,谁没生过病啊?!
“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每次生病都曾做过一些看上去很奇怪的梦啊?”
小池城已经被之前的一顿狠揍唬住了,他根本不打算回答,而是想骂两句带狠劲儿的脏话,然后逃走——就像他被捉弄,又去捉弄学校门口的那个成天喊“壮阳补肾”的疯老头那样——好像生活就该这样,不停的重复、循环、重复、循环……可他没有,他第一次与老人家对视,呆立了几秒钟,就像在回味老人家的话。
但,就是几秒钟,仅仅经过了几秒钟,他就——回复到先前的状态!冲老太太吐吐舌头,翻翻眼睛,然后急忙跑开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只是隐约让人感觉到,这个老奶奶令人有些恐惧和惊慌。其实老太太的面容很慈祥,和普通的老奶奶没有什么两样。
跑了好大一段路,小家伙听见一个沧桑的嗓音从身后幽幽的跟了过来,字正腔圆,十分清晰,就像在他耳旁说话:
孩子,你是个很特别的人,奶奶想告诉你,三十五岁是你人生的坎,记住喽!一定记住喽!
“这种老太婆我见得多了,别以为说几句老仙女的预言,就能改变命运!”池城转过头,远远的看见老太太还站在垃圾堆旁边,急切的招手,像是要唤他过去,告诉他更多的改变命理的秘密。这幅画面长久的定格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散。
正如老奶奶所猜测,池城的确来路不明。
他对于自己的身世很模糊,父母在他还没有记忆的时候就去世了,他是被奶奶抚养大的,缺乏父母的爱让他自卑,对周围充满戒备。奶奶的爱并没有填补他的空虚和孤单,只有偶尔的慰籍,他甚至装得很叛逆。
他想了解更多关于爸爸妈妈早年的事迹,总是被奶奶以“年龄太小不适合交谈”为理由拒绝。让他觉得奇怪的另一件事情是,他从小就举家迁移,从祖国的东边迁徙到西边,从南边迁徙到北边,好像在寻找或者躲避什么。
我到底是要躲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