颖昌城内,东郊一所大户人家里。
一个身材高大的郎中正在给一个中年男子交代药方,“以后每天用人参一两煎汁含漱,漱后半日再以龙舌末、血竭各三分,人参末、麦冬末各一两,龙脑二分,土狗一枚,地虱十枚,焙干为末,存性,于含漱既了,即以舌饴之,三次即能生肉。”
中年男子听后千恩万谢,跪地磕头不止,“多谢孙郎中,您真是华佗再世,扁鹊再生,要不是您,小儿的命……”
孙郎中赶紧扶起中年男子道:“王兄弟不必如此,救死扶伤乃是我们医家本分,令郎的性命已无大碍,只是这以后说话怕是难了。你还是要有个心理准备。”
“天杀的紫云山强匪,他们必遭天谴!”中年男子愤恨的说。
原来这名中年男子是颖昌城东郊的一个大户人家,姓王名节,颇有田产。不巧的是被紫云山强匪给盯上了,于是在两天前王家大少爷出门玩耍的时候,被伺机守候了很久的紫云山强匪绑架了。
对于王家大少爷,紫云山大当家薛才永开出三千两的银子的天价,三天时间见不到银子就撕票。
王家只有这么一根独苗,爱子心切的王节东拼西凑的凑足了三千两银子前去赎人,没想到残暴的薛才永把儿子还给他时,因孩子不懂事,骂了一句“强盗”,就把孩子的舌头给割掉了。
幸亏悬壶济世的郎中孙奇路经此地,恰好赶上就给救了。这孙奇乃是当世奇人,出自医术世家,医术高超,无论何等疑难杂症均能药到病除。其兄孙兆更是当朝御医,他不喜欢被束缚,不愿随兄进太医院,只喜欢在江湖行走,悬壶济世。
孙奇听完王家的遭遇后,问:“王兄弟,此处州府难道不管吗?”
说起州府,王节更是恨得牙根痒痒。原来颖昌的州府早与紫云山强匪蛇鼠一窝,更兼本州的知府克扣军队粮饷,使得兵卒们怨声载道,根本没有心思操练,这些兵卒整日里只会寻思着偷鸡摸狗,欺恶良善,军队纪律十分涣散。早已是兵不畏将,将不知兵。
“孙大夫,如今的世道还能指望官府吗?”王节反问孙奇一句。
听了王节这包含无限酸楚的一句反问,孙奇也是无奈的一声叹息。自从仁宗皇帝去世后,大宋的吏治已是越来越腐败,整个社会都在逐渐滑向黑暗的深渊。
又给王家大少爷施了一回针,帮他止住疼痛,孙奇看了看天色,便起身准备告辞。
王节一看孙奇要走,便赶紧挽留道:“孙大夫,在寒舍多住几日再走吧,您救了小儿的性命,王某略备了水酒聊表谢意。”
“不了,不了,我还要赶去东京,我兄弟孙兆前些日子来信要我急去京城一趟。我于路上已经耽搁好几天了,如今不敢再耽搁了。就此告辞吧。”
王节听孙奇执意要走,于是命人托出五百两银子,说道:“孙大夫,这些就当给您路上用的盘缠,请您务必收下。”
孙奇哪里肯要王节的银子,坚辞不受。拜别了王节,骑马而去。
看着孙奇远去的背影,王节突然大叫道:“孙大夫,此去一定要走官道,山路上有强匪!”
孙奇在马上扬了扬手,继续打马奔驰。
看看日落十分,一轮血红的残阳西陲天际,映衬着周边的红色火烧云,那景色有一种说不出的妖媚。
当孙奇来到一处岔路口,右侧是宽敞的官道,左侧的是途经过云山的土道,脑海里又响起临行前王节的叮嘱。孙奇看了看身上的衣服,摸了摸空空的钱兜,一拽缰绳向左侧的土道上驰去,他知道这条路去东京能近一些,再说自己也不是手无傅鸡之力的书生。
来到紫云山下,迎着微风,远远的就闻见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孙奇不禁眉头一皱,心道:难道遇上强匪杀人了?
越是靠近紫云山血腥味越是浓重,简直到了一种令人作呕的程度。孙奇不敢停留,将马狠狠的抽了几鞭子,希望快速的通过这里。
当孙奇的马拐过一个弯道的时候,突然看到一匹漂亮的大白马拦在路上。孙奇的马一惊,差点撞上去,幸好孙奇及时勒住了缰绳。
遇上强匪了?这是孙奇的第一反应。不怕,反正自己身无分文,除了这匹马,身上没有一点值钱的东西。
等了一会儿没有一个强匪出现,孙奇不禁心下疑惑:是谁在这里放了一匹马拦路?定神一看,才发现在马另一侧的草丛里,卧着一个头朝下的锦衣少年,手里还抓着一杆黑色的长枪,不知是死是活。
孙奇轻唤了几声,见对方没有反应,便下了马,小心的走到对方跟前,这才看见地上少年的左手呈现一种紫灰色。孙奇心里一惊:这是中了剧毒的迹象。
一股医家的本能从心底油然而生,况且孙奇最喜欢的就是挑战,看这少年貌似还像是中了一种少见的剧毒。管他是好人还是歹人,先救了再说。
这少年不识别人,正是被史文恭暗算的卢俊义。中了史文恭的毒针之后,卢俊义强忍着将左臂砍下来的冲动,一步挨一步的走到山下。经过运动,毒液加速扩散,到山下时,毒素已深入血液,开始流向大脑,卢俊义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扑倒在路边。
或许是运气太好,或许是命不该绝,让他遇上了孙奇。
当下孙奇将卢俊义拖到路边的小斜坡上,让他头朝下脚朝上,先用银针封住了头部和颈肩的几处大穴,然后用刀割开卢俊义中毒的肩膀,就看见紫黑色的血水汩汩流出。
待伤口流尽了毒血,直到流出红色的鲜血的时候,孙奇又从药囊里取了一些三七粉洒在伤口上止血。此时卢俊义的脸色已然褪去了紫灰色,呈现出一种可怕的苍白。
孙奇想此人性命暂时算是保住了,只是余毒还未祛尽,需用药慢慢调料一些时日。
“唉~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天吧。算你小子命大,遇上了我。”嘟囔了一句之后,孙奇便用手帕蘸了些地上的毒血,然后包起来放进袖子中,又转身把卢俊义的提起来,好似提一捆稻草一样,轻松地把他放在大白马上。
此时夕阳已落到山的那一边去了,但余晖尚在。正值夏季,天黑的晚,孙奇跨上马,将卢俊义的追风拴在自己的马后,一路向长葛县驰去。
来到长葛县城的时候,天色将将擦黑。找了家客店安顿下来,孙奇便到药铺抓了些生药。回到客店煎好了,给卢俊义灌将下去。
第二天一早,鸡叫三遍的时候,卢俊义悠悠转醒。看着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他试着努力回忆自己身在那里?慢慢的昨天发生的一切,在脑海里一一回想起来,唯一的断片就是自己如何来到这里的?此时自己的左侧半边身子完全没有知觉,只有右边的肢体还略微能动。
卢俊义刚想挣扎着坐起来,就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端着一碗汤药走过来。这人生的满脸络腮胡须,浓眉大眼,但一眼看上去却给人一种亲近感,或许这就是叫亲和力的东西。
“呵呵,你醒了,想不到你小子身体这么强壮。”高大男人的声音如若洪钟般传来。
“你是?”
“怎么,我救了你,连句道谢也没有吗?”
“你救了我?”卢俊义一霎时想起,自己中了史文恭的暗算,毒性发作倒在路上……这么说,是面前这人救了自己。于是,卢俊义立刻说道:“多谢恩公救命之恩,我卢俊义此生难以报答……”
“哎呀,好了,好了,大恩不言谢,容后再说吧。来,先把药喝了。”说完,孙奇便将熬好的汤药给卢俊义喂了下去。
喝完药之后,孙奇问道:“现在什么感觉?”
卢俊义看了看左边的胳膊,说道:“左侧身子完全没有感觉,我还有救吗?”
“死不了。只要经了我的手,没那么容易让你死的。”
听着话有点奇怪,卢俊义又问道:“敢问恩公高姓大名?”
孙奇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并未回答,反而问道:“你怎么会出现在紫云山下,那里可是强匪的地盘。”
于是卢俊义将自己为何会出现在紫云山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孙奇听后,惊奇的问:“你是御拳馆教师周侗的弟子?”
“在下正是,不才姓卢名俊义,给俺师父蒙羞了。”
孙奇听后哈哈大笑,说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我还以为你是紫云山上的歹人呢!正想着将你治好了之后,再扭送官府呢!”说着伸手从卢俊义颈肩、腋下、腰部及腿上取下来六七根银针,然后在这几处穴位用手拍了拍。
卢俊义立时就觉得左侧身体有了知觉,感情是这位大夫用银针封住了自己的穴位,自己还以为是毒性的作用呢。
“呵呵,卢少爷莫怪,在下看你随身带着一杆长枪,又怕你是歹人,这才想了这么个办法来治你。孙某在此赔罪了。”说着,孙奇便躬身一拜。
卢俊义赶紧起身将其扶住,说道:“使不得,使不得,您是我救命恩人,我怎敢怪罪于您呢?您这不是折煞我吗?”
当下两人哈哈大笑。
卢俊义问:“孙大夫,您怎么会从紫云山下经过,那里经常有强匪劫道。”
“哦,是这样。前些日子,我收到家兄来信,说是御拳馆教师周侗遭人暗算,身中剧毒。以他的医术虽然能将大部分毒素排出,但却不能根除,好在他用药帮周侗护住了心脉,性命已无大碍。若论用毒解毒,他自知比不过我,因此便请我帮忙,前去救应周侗。我一想,这周侗是名满天下的大豪杰,不能不救,所以我就急急忙忙的往东京赶路,谁知路上遇到一些病患,给耽误了些时日,因此便想从紫云山下抄个近道,早日赶到东京,不想又遇到你。”
一说到毒,卢俊义立马又想到了师父,赶紧问道:“不知道孙大夫能否解得了此毒?”
“呵呵,我要是不能解,你现在还能坐在这里说话吗?”
卢俊义想想也是,于是尴尬地呵呵一笑,真是情急之下,智商下降啊。
“我看过你体内排出的毒血,这应该是出自西域的一种金环蛇,此蛇毒凶猛异常,一旦与血液融合,残留毒素极难清除。不是有十分仇恨的人,谁会用这种蛇毒……”说到这里,孙奇自知失言,立刻住嘴,那用毒之人不正是周侗的弟子吗,哎呀,这嘴真是没有把门的!
孙奇正后悔不跌,抬眼看卢俊义,果然见他青筋暴突,钢牙紧咬,双拳紧紧的攥在一起。
“卢兄弟,别动怒,千万别动怒!你现在身上余毒未清,小心动怒,引发余毒攻心!”孙奇起身赶紧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