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最痛苦的事
“匈奴会投降?”
“匈奴会投降。”
东境,一处摆设豪华的帐中,两道不同的声音一前一后的响起,后一道说不出的肯定。
桌上的银制烟壶中袅袅喷出某种有特效的白色烟雾,把神漠笼罩起来,看不清他的面庞,他刚刚服下数种灵丹妙药,身上的伤口正在以可见的速度愈合。
中年人走到天窗前,微笑道:“匈奴会投降的。”
“可他们现在还占有人数上的优势。”
“军心一散,再多的人数又有何用?左贤王和军师于他们就相当于陛下之于大周,失去了定海神针,海水无风也要自动。”
神漠冷道:“他们不想为他们复仇吗?”
“复仇是一个很高端的词,不是一般人玩得起的,在能力足够时,复仇当然是上上选,但是如果有了想活下去的羁绊,那么......”中年人微微一笑道:“人终究是贪生。”
神漠莫名有些不悦,他道:“奋力一搏,很难说结果。”
“前有黑色死神,后有大周援军,再后有妻儿寡母,亲朋好友,打仗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活,现在活都活不下去,打仗岂不是本末倒置?就算他们能占领大周东部,又能猖狂几日?陛下一怒,伏尸百万。”
“陛下终究不是天道。”
“可是陛下很强大,陛下的家族也很强大。”中年人看着桌上食物的残骸道:“您刚刚吃的是五十年的雪参,可我听说神家以前用的都是百年老参,几十年的都可以用来拌饭,是否如此?”
神漠霍然睁眼,一股杀意直直升起,中年人恍若未闻,继续笑道:“家族需要强大的人才能更加强大,强大的家族才能在这残酷的世界上夺得一席之地,您应该明白,遇到合适的人有多么难。”
中年人说到这里,微笑着看向神漠道:“说起来,我也和您提起过那个小子。”
神漠知道他说的是吕天逆,闭目道:“他不可为我所用。”
中年人倒也不惊奇,继续道:“既然如此,宜杀之。”
神漠沉默了数秒道:“我会给他一个痛快,因为他救过我。”
中年人微微一怔道:“原来如此......那您也许可以再尝试一下。”
“尝试什么?”
“既然在之前有过纠葛的情况下还愿意救您,那必然是个理智的人,理智的人很难被条件打动,但感情却不一样。”
“什么意思?”
“对于一个理智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失去理智,在这一点上,匈奴就是很好的例子。”
神漠听到这里不由皱眉,想着匈奴和这事有什么关系,但他冰雪聪明,一瞬间明白过来,脸色微变。
中年人看他反应过来,笑道:“匈奴为什么在明明知道自己暂时占优的情况下还想要投降,因为他们失去了重要的东西,人在失去重要的东西后很容易害怕,然后妥协,他们怕不妥协就会失去更重要的东西,所以想遏制这种损失,从而变得容易掌控。”
“如果那少年对未来的荣光不为所动,那他在乎的只有现在拥有的东西,如果失去一样,必然会痛不欲生,为了保护剩下的重要东西......他会妥协的。”
“重要的东西......”神漠回忆着吕天逆在马背上说过的话,若有所思道:“他在东境待了十八年。”
“所以说,他很在意东境的人。”中年人道:“战场无情,失去的越多,越会在意剩下的人与物,您可以选取一样让他失去,他就会明白了。”
神漠微微沉默,想着东陵长空的脸,轻挑眉道:“有点道理。”
中年人见他已胸有成竹,微笑起身道:“既然大人已有盘算,属下这就告辞,多嘴一句,此事应尽快为宜。”
他起身向外走去,走到门前时忽然听到神漠道:“之前你有一点说错了,不是因为失去了重要的东西才会变得软弱,是因为本身就软弱,才会妥协,变得更加软弱。”
中年人愕然,回头望去,神漠闭着眼睛,声音冷漠道:“我从来就不是软弱的人,他也不是,但是我依然会尝试你说的办法,因为我想让他痛苦,所以他必须痛苦,直到让我满意为止。”
“死亡,从来就不是痛苦,不甘的死亡,才是。”
......
......
离东境草原数公里处,有一间朴素的小客栈。
今天,小客栈的掌柜接待了两个了不得的年轻人,虽然以他的眼力认不出他们身上的服饰何其贵重,但看他们毫不犹豫地定下最好的套间就让掌柜高兴不已,他刻意命令小二多烧了热水,给两位贵客送去。
小二提着沉重的木桶,刚刚上楼近门就隔着门缝看到其中一位年轻人脸色惨白地蜷缩在床上,心中不由一惊,脑中想过无数村野传说,顿时不敢靠近,放下水桶就跌跌撞撞地跑下了楼。
在打算盘的掌柜看到小二这般不由道:“急什么,又不是赶去投胎。”
小二急道:“那两个人有问题,其中一个好像受了伤......”
他话音未落,就被掌柜捂住了嘴,最后一个字没有说出来,老板狠狠瞪了他一眼,冷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还要你说?”
“如果你不接待,你以为他们会放过你吗?于其这样,不如高高兴兴接待,还能多拿一笔钱,这种客人出手又大方,只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你以为你多了不起?他们哪会看你一眼?”
掌柜一脸庸俗的精明,松开了手,小二张大嘴,不敢相信平日那个想办法克扣工钱的掌柜竟然会有这种见识,望着对方长满麻子的脸他敬佩之意油然而生,心道难怪人家是掌柜自己只是个小二,赶紧低三下四地伺候起掌柜来,想着有日自己也能当上掌柜就好了。
楼上隔间中,麒麟面无表情睁开眼,漠然评价道:“还算有点见识。”
风雪月虚弱地笑道:“他们也不容易,算了吧。”
刚说完这句话,他就爆发出一阵低咳,脸上皆是汗珠,麒麟划过一丝担忧之色,给他喂下了几颗丹药。
他们两人的状态并不好,风雪月之前和吕天逆战斗受了伤,之后又使用了转移符箓,接着强行离开草原,身体早已承受不住。但好在修魔之人身体强悍,在服下几颗丹药后,他的脸色逐渐恢复了红润。
麒麟这才放下心来,他低声道:“她......是什么来历?”
风雪月摇摇头道:“不能说。”
“为什么?”
“因为如果我的猜想不是真的,说了也没有用,是真的的话,就是不能说的禁忌。”
麒麟沉默,接着脸色骤变:“你说她和宗主......”他的声音在风雪月忽然严肃的眼神中逐渐消失,脸色也苍白起来,心道如果是这样,还真是不能说的禁忌。
两人各有心思,各自沉默,这时一个声音响起道:“什么不能说的禁忌?”
两人大惊,环顾四周,却发现窗外有一只羽毛艳丽的鹦鹉,它体型大如一个满月的婴儿,眼珠赤红,竟然能口出人言!
风雪月的脸色迅速雪白一片,颤声道:“司座大人......”
魔宗宗主之下有七司,七司分别由七位司座管理,每一位司座都有破云境以上的实力,是魔宗中受人仰望的强者,而其中一位养了一只与他心意相通的鹦鹉,那位就是风雪月所属司的司座大人!
鹦鹉注视着他们,不为所动道:“什么不能说的禁忌?”
风雪月不敢隐瞒,把所见所闻统统说了一遍,鹦鹉沉默许久,朝天空飞去,抖落无数彩色羽毛,只留下两个惊魂未定的少年。
.......
.......
“还有这种事?”
深夜,鹦鹉依偎在一个男人的手臂上,男人饶有趣味地问了一句,他所在的居所布置的及其华丽,无数名家珍宝装饰其间。
在一处长椅上传来一个声音,慵懒又绵长:“你要去看看?”
“其实我只是想看看我的侄子。”男人声音柔和道:“那孩子也长大了。”
一盏油灯徐徐点亮,照亮了男人俊美无暇的脸庞,肤色极白,如雪。
他温柔地,怀念地道:“那孩子长大了......实在是太好了,长大了......就可以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