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小五说：“既然咱们这都要回家了，不如绕道东溪村，见见这位吴教授吧。”
小五满脸嫌弃：“见他干什么，他一张嘴就酸不溜秋的，一点都不场面，穷酸文人说的就是他那样的。”
“这样吧，四哥答应你一件事，算是你陪我去见吴教授的报酬。”
“兄弟还谈什么报酬，去就去吧。”小五说，“等我先去赌场玩上两把，赚点散碎银子，回家也好交代。”
“你也就这点出息。”我说，“那咱走吧。”
说真的，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进赌场，要是按照香港电影的惯例，那一定是乌烟瘴气、美女好酒、高手如云。但是，烟草还得再过将近六百年，直到明万里三年烟草由吕宋传入台湾、福建，随即当成宝贝进贡给皇帝，又两年后，利玛窦把鼻烟带入广东，从此我国吸烟人口大增。
好了，先不说这个，咱先说小五。话说我和小五一进赌场就被赌场伙计似火的热情给扑了出来。
“哎，您二位里面请，来我们这里算你们来对地方了，赌球赌棋掷骰子，斗鸡斗鸭斗鹌鹑，走马走犬斗蛐蛐，关扑摊钱叶子格戏，只有您想不到，就没有我们这里没有的。快请快请！”
听他这么说，我就没敢进去，这么多赌博的种类，我连听都没听说过，进去里面还不知道水有多深呢。
小五笑嘻嘻就往里面走，我连忙拉住他：“小五，这靠谱吗？能行吗？”
“怎么不行，我天天来。”小五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打哈哈，“四哥，你别误会，我其实也不常来。”
“小五啊，你听哥一句，咱们就奔东溪村去吧，天不早了，不紧赶两步天黑都到不了。”
“没事，四哥，天黑了咱就住店。”
“不是，住店咱也没有那么多钱啊。”
“所以我要赌啊，赢了钱就什么都解决了。再者说，东溪村保正晁大官人远近闻名，去趟东溪村怎能不去拜访？再说了没点见面礼怎么好随便上门拜访呢。”
“你是说独自抢夺青石宝塔的托塔天王晁盖？”
“对啊，四哥。”
“不对啊，我听说晁天王平生仗义疏财，专爱结识天下好汉，就算你两手空空，想必他也不会说什么吧？”
“四哥你咋这么实诚呢？人家好生招待是人家的情谊，咱多少表示是咱们的本分，可不能干这种赚便宜丢面子的事。”小五说，“行了四哥，你要不想进去你就不去，我自己进去玩会儿，一会就好。”
事到如今，看来我是怎么说他都不会听了。
“小五，你听哥一句话，小赌怡情，大赌伤身，见好就收，咱赶紧走，明白吗？”
“就听四哥的。”小五说，“那我去了。”
小五跟随赌场伙计进去，我在门旁也没什么事干，于是信步到对面一个下棋的小摊。
“你不去赌场快活，跑到小生这小小棋盘前有何贵干啊？”我还没说话，这个摊主先发了话，“难不成你也深有研究？”
我仔细看着他的棋盘，心说可千万不要是那种专门骗钱的路边摊就好了。
我学着古人的口吻：“在下略懂一二。”
“哦？”摊主喜形于色，但是笑容瞬间又回复平静，像是从来没有过，他说，“不知您可看出我这棋盘有什么不同？”
不同？他问的这个问题我就想不明白，电视剧《神话》里说是秦末汉初穿越回去的易小川为了解决战场纷争发明象棋寄托了自己的理想，但是真正的象棋发展历史我还真的了解不多。说实话，他这个棋盘根本就跟现在的棋盘没有区别，横九竖十，三十二枚棋子，一点差别没有。
“本朝官修御定的《武经总要》详细记载了火药的三种配方和制造工艺，朝廷设置了火药局御营，火炮也有子母炮、金轮炮、风火炮、车箱炮、轰天炮等种类，想必日后火炮定能成为保家卫国的利器。”摊主说，“于是我加亮先生自作主张，在棋盘上各加了两门火炮，供统率调遣。”
原来是这样啊，难道象棋最初被发明出来的时候没有炮？不对，还有一个问题，这个其貌不扬的摊主自称加亮先生？难道，他就是吴用？
我立刻双手抱拳：“敢问尊姓大名？”
摊主呵呵一笑：“不敢不敢，小可东溪村私塾教授吴用是也。”
果然是智多星吴用，那他为什么要在这里摆摊下棋呢？
于是我问他：“加亮先生，您今日怎么得闲？”
吴用一捋胡子，叹口气说：“你有所不知，我被父亲逐出家门，只因师从曹州（今山东菏泽）隐士，学习周易和兵法，不去科考。如今虽身居东溪村，但是日夜思念父亲。父亲喜欢下棋，我是希望有一天能在街上遇见他，好尽释前嫌，重归于好。”
听到这里，我心中咯噔一下，心说原来会在人前风光无限的智多星，也有解不了的心结。我仔细打量着这位失意的秀才，猛然发现他腰间挂着一对铜链。
“加亮先生，您这是兵器？”
面对我的疑问，吴用倒也坦然：“这是不才偶然间发明的一种兵器，一头是狼牙圆铜锤，另一头是匕首，中间是铜链连接，使用时甩出铜锤，铜链会缠住对方兵器，使其丧失战斗力，再靠上前用匕首将其刺伤。”
“这是暗器啊？”我一时没能忍住，说了出来。只见吴用的脸上写满了失落。
“你也这样认为吗？虽说难登大雅之堂，但是它也有它的可取之处啊？至少我能在五步外取人性命，也能在一步内保全自己，怎么就和暗器挂上钩了？”
“对不起，”我心里暗暗骂着自己，“加亮先生，您这创意是好的，但是要按照咱们的传统，这有点不公平，人家以为你使的是流星锤呢，结果后面还有一刀，暗箭伤人总是会遭遇嗤之以鼻这样的境遇。”
“兵者，诡道也。”吴用说，“兵法中，为了取胜，是可以使用任何方法的。”
“对于您的兵器，我有一个建议，”我试着说，“不知当讲不当讲？”
吴用顿时眼睛放光，他急切地说：“你快说来听听！”
“世人都说您智慧过人，您何不扬长避短？您用智慧取人首级，不是要比亲自动手要场面的多吗？”
吴用低头沉思半晌：“也罢，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还是不要动兵器贻笑大方了吧！”说完，吴用一皱眉头：“可是我收了徒弟了已经！总不能教徒弟半途而废吧？”
啊？就这还收了徒弟了都？我心说哪个不走心的家伙能专门来学这个啊？可是我万万没想到，这个不远千里漂洋过海来学艺的人竟然就是日本平安后期的武将，名叫源义亲，归国后造反兵败自杀这是后话，但是他带回去的吴用铜链，竟然在日本加以创新，成为忍者钟爱的兵器，锁镰。
正想着呢，一个矮小瘦弱、尖嘴猴腮、如老鼠一般的人扑通一声跪在吴用跟前：“师傅大人，徒儿拜见！”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小鬼呢，原来正是吴用的徒弟，源义亲。
“徒儿来的正好，快来拜见这位.呃，还没请教？”吴用在这里卡了壳，也是，我们两个说了这半天话，倒是也没说我叫什么。没办法，我只能说自己是阮小四。
“在下阮小四，石碣村人。”
“哦，你就是阮家七兄弟的老四？”
“正是。”
“徒儿，快快行礼！”
“拜见阮大人！”源义亲转身向我跪下行礼。
“嗨，什么大人？快起来吧。”从来没有人见我就跪，他这一拜着实惊了我一下。
吴用转换话题：“我听说你和小五到县衙谋了营生，怎么今日得闲到街上闲逛？”
“这，说来话长。”我刚要跟吴用细细说明缘由，却听见吵闹。我们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小五被人从赌场里扔了出来。
刚才那个笑呵呵的伙计此刻已如凶神恶煞一般，话说这才是真正的笑面虎。“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撞见你这么个穷鬼！来我这金字招牌的赌场竟然身上只有一两银子！给我打！”
说着，众人便要对着小五下手。
“住手！”吴用一声呐喊，冲上前去挡住小五。源义亲如影随形，一手攥着一把匕首，护住吴用侧翼。
“不干你秀才事！快滚开！”赌场伙计趾高气扬，挥舞着木棒，“要是不识相的，就连你一起打！”
“不要在我面前提‘秀才’二字！”眼看着吴用面皮变红，马上就要发火。
赌场伙计明显不把秀才当回事，一边叫嚣，一边催着众人一拥而上。
说时迟那时快，吴用从腰间掏出铜链掷向赌场伙计，赌场伙计来不及反应被狼牙圆铜锤击中面门，顿时凌空倒地血流不止，其余众人刹不住已经冲到吴用跟前，源义亲两把匕首专割手筋脚筋，没几下就把这些人都收拾了。
“哎吆我去！你这下手也太狠了吧！”小五坐在地上还是忍不住指责源义亲。
吴用倒是不以为然，转身自顾自说：“看来今天不能在这里摆摊了。”
“你有本事别走，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家主人来了有你们好看！”赌场伙计仍旧嘴硬。
“你家主人来了，照样有来无回！”源义亲舔着匕首上的鲜血咬牙切齿。赌场伙计连滚带爬跑回赌场。
我扶着小五站起来，小五一眼就认出了吴用，简单客套之后小五问：“吴教授，这小子哪里来的？”
不等吴用回答，源义亲又是扑通一声跪下：“在下来自东瀛，名叫源义亲，这次来中华大地专为学艺，拜在加亮先生门下为徒，还请这位大人多多指教！”
“日本人？”我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吴教授还真是有教无类啊。”
“日本人怎么了？敏而好学，为何不教？”吴用指着躺在地上这些打手，说，“难道我要教这些败类？”
“但是他说的是汉语。”我仍然很惊讶，因为印象中日本话应该是咿咿呀呀的。
“普天之下，哪里不说汉语？大惊小怪！”吴用镇定自若，笑如平常，说，“对了，我看到那边官兵来了，你们要不要跟我一起赶快逃跑？”
“我说你的心可真大啊！”说着，小五一溜烟跑了。我和吴用对视一眼，大步跟了上去。源义亲抱起吴用的棋盘跟在后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