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稹说,高太尉已经探明,借道淮南西路南下可以直捣方腊腹地。当我追问是否还需要关注梁山兵马时,谭稹淡淡地说了句气数已尽就再也不提此事。
南下的路上根本看不到生机,好像整个世界都很混乱,每天就是打打杀杀的,不见什么意义,也看不到什么目标,好像所有人都回到了石器时代,目的只有一个,活下去。
什么世道!要不是这样乱七八糟的世道,才不会有那么多的人前赴后继,不管他们是为了什么,但是他们战死疆场了。所以,很有必要终结这样的乱世,让天下太平,让普天之下所有的百姓都能够安居乐业。
谭稹的策略可谓是釜底抽薪,他成功绕过了方腊所有的防守重地,尽管多走了不少路,但是直奔了方腊老巢青溪县。
谭稹指派我为先锋,率真定府子弟先行一步。其麾下大将韩世忠不服,说是要按功夫高低定先锋。
谭稹听他这么说直接就笑了:“韩将军,要是这么干的话,先锋肯定就是你的。”
“那为什么让他当先锋?”
“高太尉让的。”谭稹厉声说,“违令者斩!”
我觉得这下子把韩世忠搞得太没面子了,于是说:“请韩将军与我同为先锋,共同建功。”
谭稹连一丁点儿的犹豫都没有,痛痛快快地答应了。韩世忠十分感激,说:“没想到你愿意跟我分享这至高无上的荣誉。”
我不解,问:“什么荣誉?”
“但凡作战,能为先锋的必定是被看中的将领,这不仅是重任,更是鼓励,是赞许。”
是吗?怪不得宋江他们盯着个先锋的名号一路上不要命似的打,害的童贯不停抱怨接收城池都很麻烦。
“那没什么,”我只好顺着他这个意思说,“韩将军勇武,能与韩将军并肩作战也是人生一大幸事。”
韩世忠大笑:“果然是识货的人!想来我从军多年,官职卑微,今天有你这句话总算不亏。”
这个时候我是笑不出来的,因为打到了方腊的老巢,就等于打到了晁盖的老巢,我即将面对的是我一直以来很喜欢的人物。
我和韩世忠带着兵马长驱直入的时候,迎面赶来快马一匹,我定睛一看,这不是郎公寺的杨和尚吗?
“大师留步!”我兴奋地呼唤。
来人勒住缰绳,也朝着这边观望。
“大师,是我!”我又喊了一声。
来人迟疑了半晌,终于下马,高声问道:“对面可是那日留下书信的有缘人?”
“正是!”
“哎呀,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杨和尚很是激动。
“大师,你这是干什么去啊?”
“我到京城去送信啊。”
“送信?”我就奇怪了,“你一个出家人不在佛祖面前焚香,跑来跑去送什么信啊?”
“嗨,别提了,”杨和尚一拍大腿,愤愤地说,“因为皇帝下发了一个向鲁智深学习的号召,我才不干这个送信的破差事呢!”
“等下,大师,”我说,“你说什么?皇帝号召向鲁智深学习?这话怎么说的?”
“皇帝说了,虽然鲁智深是一个花和尚,但是他心中由国家,”杨和尚说,“皇帝说了,让我们不要总是念经,让我们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
“大师,麻烦问一句,”我说,“方便的话您给透露一下,你送的信是谁发给谁的?”
“这个嘛,”杨和尚面色凝重,一直不停地摇头,“不能说。”
“有什么不能说的!”韩世忠大怒,“让你说是看得起你,有什么不能说的?再啰嗦我就把你砍了,自己寻书信看!”
“大师你看,”我急切地拉着杨和尚的手,说,“我把这些人带出来,还想带着他们活着回去。”
“你有多少人?”杨和尚的眼睛一亮,说,“我给你个扬名立万的机会怎么样?”
“我这三千人加上韩世忠的五千人才刚八千人,这么点人就能扬名立万?”我觉得好笑,心说这大师也真是的,被韩世忠吓了一下就开始说胡话了,“大师你就别扯那么多了,看你来的路想必是从方腊老巢来的,你就告诉一条最快到达的路径就可以了,要是你了解的话,再告诉我敌军的兵力部署就更好了。”
杨和尚当即从怀里掏出书信递到我手中,毫无顾忌。
“喂,大师,你不要命了!”我连忙看看四周,要把书信给他塞回去。
“怕什么?这周围都是你的兵,哪里还有外人,还有这位将军,不给看都得杀了我,”杨和尚笑了,说,“你要不想看就不看,我说给你听就行了,我都看过了。”
原来方腊在老巢留了将近十万兵马,专门防备官兵偷袭。杨和尚等我看完书信后匆匆离去,临行前留下一句话,等到什么事都忙完了,再到郎公寺去寻找一处阴阳碑,那里有秘密。
这个杨和尚和朱富一样的口气,有事没事就是什么秘密。你说他们哪来的那么多的秘密?
在青溪县城外五十里处等候我们的是吕师囊。这个人原来是教主,后来见方腊本事了得,才把位子让出。说来更加奇怪,根据童贯获得的情报,这个人明明应该在梁山兵马进军的途中镇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吕师囊根本就没有安营扎寨这一说,他把大军放在我的去路上,把路堵了个严严实实,他自己穿的铠甲也显得很不得体,更离谱的是他的炊事班在一个小土包后面已经着手准备晚饭了。
吕师囊说:“在下乃是歙州富户,本不会统兵御敌之事,然圣公有令,着我等前来驱除偷袭的官兵。想来官兵何足挂齿,竟要劳动数万人马。旅途劳顿,因此伙夫已准备晚饭。汝等散兵游勇可速速投降,一并享用盛宴,明日随我回京复旨便了。”
我勒个去,我心说我这大老远跑过来,你竟然动动嘴皮子就说要把我们招降!
“让我一刀把他劈下来算了!”韩世忠气得双手发抖。
“等一下,”我连忙制止韩世忠,悄声对他说,“不如咱们就将计就计,来一次诈降。”
韩世忠满腹狐疑,再加上丈二和尚莫不着头脑,眼神里充满了困惑。
我笑,说:“咱们吃饱喝足了,再到青溪县去逛一逛。”
很明显这回韩世忠听明白了,但是他还是看不惯吕师囊那作态,非得弄死他。我叫龙成文看住他,然后上前对吕师囊说:“老先生深明大义,不愿做无益之争斗,实在是人中楷模。既然老先生说了,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顺便也到青溪县去见见世面。”
“不行,”吕师囊直接将我刚才的话打了回来,“圣公说了,官兵皆可活命,为首的不留,当斩不赦。”
果然是个迂腐的老头。我在心里感叹这个人傻傻的,竟然什么都说。
可是我还没有思考完下一步,龙成文和韩世忠一人一把刀就杀向吕师囊。
吕师囊毫无防备,被两人的声势吓得魂飞魄散,直接就拍马往回跑,边跑边高声叫喊:“不得了了,大家伙快跑啊,快别做饭了,快去逃命吧!”
五万大军由此一哄而散。
但是与这边的“示弱”相比,方腊军对阵梁山的“凌弱”未免太过于明显。梁山头领损伤过半,宋江在长江岸边哭了好几天。
吕师囊逃跑时遗弃的东西都被我们照单全收了,像什么盾牌、长矛、木炭等等,还真是应有尽有,关键是他“安排”的丰盛的晚宴,让饥肠辘辘的我们大快朵颐。
就当我们快到青溪县的时候,一只劲旅挡在路上,正是左丞相娄敏中。此人有勇有谋,虽耿直忠诚但是争强好胜,因此并不被方腊视为嫡系亲信。据说娄敏中有自己的一套行为法则,就是确实贯彻了“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这句话。
听闻方腊起义初期,命其收服新城的百姓,他到了新城之后按照方腊的意思发了个布告,说是要当地的乡绅、富豪都把家产一分为三,上交两份自留一份。不过那些有钱人都不买账,随便弄个百十量银子打算糊弄过去。话说娄敏中也不是傻子,他就没打算给人家留,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用新城的财富来解决起义军军饷不足的问题。他对手下根本就没藏着掖着,张口就说什么咱弄死他们把钱都弄来,给圣公的那部分留出来,其他的都自己留着,该吃吃该喝喝。他的手下就答应了,也没要他具体安排,自己就把那些富豪、乡绅全都灭了。娄敏中不费吹灰之力,交够了方腊要的,留够了自己用的,还分给当地穷苦百姓一部分,一举三得。方腊当时就很高兴,说是娄丞相执行力高,能办大事。后来有一天方腊派人到新城去找茶叶商人买毛尖喝的时候才知道,新城凡是手里有一百两银子以上的,都被娄敏中和他的手下“咔嚓”了,由此不再青睐娄敏中。
娄敏中提出要单挑,可是我没练过武功,上去就是白给。韩世忠脾气大着呢,说话就要上去砍人,但是我还是希望能够兵不血刃抵达青溪县。
龙成文说:“听说这个丞相能文能武,不可小觑。”
韩世忠说:“什么东西,上来就要单挑,单挑老子弄死你!”
“韩将军不要冲动,”我说,“我也有耳闻,听说娄敏中手中这杆长枪神出鬼没,还是小心为妙、”
韩世忠对我说:“娄敏中用的是长枪,看看我试着砸他一下怎么样?”
“等一下,砸他干啥?要是能砸着还好,要是砸不着,你可就悬了。”我连忙说。真的,我实在不能接受血溅当场的情景,要是能不流血就让娄敏中退兵的话,最好不过了。但是看上去似乎之前那些“小聪明”在这里根本用不上啊。寻思良久,最终还是决定试一试自己的智慧。
“娄丞相上前听真!在下乃是山东兰陵人士辛涛,现奉圣上之命攻打青溪县,不知可否行个方便?”我策马上前,高声道,“不如娄丞相你先投降了吧?”
“哦,你就是那个学着吴加亮动嘴皮子就的家伙啊,”娄敏中嘴里满是瞧不起,“可惜我不吃这一套啊,我喜欢跟人动手的,不喜欢动嘴,那是酸腐文人的事,武将必须在战场上以死相拼!”
“丞相之职难道不是酸腐文人吗?”
“我是文武双全的,我站在这里,除非死去,否则你们别想前进半步!”
“你说错了!”我说,“就算以死相拼,也要有意义。如果是无谓的战斗,死了也没有价值。”
“废话少说,赶紧派个人过来送死!”
龙成文先忍不住了,打算现在就冲上去跟娄敏中痛痛快快打上一仗。
“不许去!”我喝住他,“没有把握的仗,坚决不能打!再怎么着,我得对真定府的父老有个交代。”
说完,我吓唬娄敏中说:“姓娄的,不要以为我怕你,我只是看着你是个人才,有一颗善待百姓的心,才不忍心动手,要不然早就全军突击踏平这里了。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死在这里。”
“笑话!”娄敏中仰天大笑,“能打败我娄敏中的人还没生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