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天王的书信证实了吴用的话,但是我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晁天王要更名换姓,如果他仍旧以晁天王的身份号令天下,说不定梁山也会有很多人前去追随。
我不知道的是,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因为很多事情其实都没有那么简单。当我在帮源洞再次见到晁天王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吴用得知鲁达妨碍花荣射箭之后,就断定晁盖未死,一直派人四处追杀,晁天王不得已才改换姓名。
晁天王并没有明说他希望我南下助他一臂之力,尽管字里行间都流露出这样的意思。我心说我又改变不了历史,帮得了你活命,帮不了你打江山。
朝廷很快就下达了讨伐方腊的圣旨,让梁山兵马为先锋即日起兵,童贯为统帅押送粮草策应。奇怪的是朝廷并没有下达让我出征的命令,倒是高俅在散朝之后拿了一纸诏书给我,说是密诏。
“圣上说了,”高俅说,“你归到新任两浙制置使谭稹麾下,随其南下,随时关注梁山兵马动向。”
“高太尉是担心梁山兵马与方腊联合吗?”
高俅反问:“不用担心吗?”
“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你怎么知道?”高俅说,“你了解他们吗?”
看着高俅狡黠的表情,我说:“不了解。”
“不了解?”高俅说,“不了解你都敢打包票?”
我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告诉他实情,我也不知道如果高俅了解到方腊的身份之后会有什么样的举动,所以我决定隐瞒。
“这事就这么定了,”高俅说,“你只管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加官进爵都少不了你的。”
“你觉得我是贪图荣华富贵的人?”
“你不是吗?”高俅说,“如果不是,那你想要什么?”
“我只想要天下太平。”我望着高俅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百姓安居乐业,国家繁荣昌盛。”
“有想法!”高俅大笑,“你以为我不想吗?”
“你想吗?”
“你不懂,”高俅说,“现在的形势不是几个人能左右的,全国这么多官员,有几个敢说自己清正廉洁的?张叔夜算一个,但是我把他罢官了。”
“你脸皮真厚。”
“太祖太宗皇帝打下的江山,创下的基业,都快要毁在这几个昏君手里了!”高俅说,“不破不立!”
“所以你要让这种破败继续下去?”
“要不然呢?”
“你要是真把自己当好人,你就拿出点本事让大家看看。”
“我不是好人,”高俅说,“随波逐流你懂吗?”
“你这是助纣为虐!”
“我知道你也和众多不明真相的人一样讨厌我,”高俅说,“但是我不在乎,我才不管你们怎么想怎么说。”
“那你在乎什么?”
“我什么都不在乎!”高俅说,“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是我从来不敢奢望的,但是我成功了,我要把这种成功延续下去。”
“自私!”
“随便你怎么说,”高俅说,“其实我知道你跟梁山的关系,说不清道不明的,你自己不难受吗?你选择什么样的路是你的事,但是你要想坏我的事,最好先想想后果。”
与高俅的谈话就这样不欢而散。其实这时候我也说不清应该怎么评价高俅这个人,当然我也没有必要做出评价,因为坏人自有后人评说。
谭稹这个人很有意思,见到我之后问的第一件事就是我有什么抱负。
我不理解他的意思,他说就是问我有什么想法。
我还是不明白,这个老先生就着急了,说:“你呆头呆脑的,跟我去打什么仗啊?”
我干脆告诉他:“高太尉让我来的,不带我去的话你自己跟他说去。”
谭稹立马闭口不语。
梁山的攻势比想象中要猛烈得多,一到秀州(今嘉兴)就把围城的方腊军打得四散逃去,随后率众强攻杭州。
我们把军营安扎在梁山军营附近观望,眼睁睁看着梁山损兵折将。我向谭稹请战,谭稹毫不理会,每次都拿一句“按太尉的意思办就行,不要多事”搪塞,一直到那天张横拿着朴刀把宋江赶到我这边。
“大哥,就算当年我不认识你的时候威胁过你,但是你也没有必要让我兄弟到涌金门去送死吧?”张横拿着刀质问宋江。
宋江躲在我的营房围栏里面:“你兄弟自愿前往,与我何干?”
张横不敢进营,只在营外追问:“难道不是你号令?”
“我原是郓城刀笔小吏,行军打仗的事情一概不懂,军事说好,那便是好的,军师说打不得,那便是打不得。如今张顺兄弟横死,我也是心痛的不要不要的。”
“合着你这意思,你说了不算是吗?”
“你刚知道我说了不算啊?”宋江说,“你见着哪会是我说了算的?不都是军师安排?”
“那我找谁为我兄弟报仇!”
“谁杀的你找谁去,”宋江说,“我上梁山这么久了,从来就没抬起头来,我还憋屈呢!”
张横愤恨离去,宋江站在营门叹气。
“公明哥哥!”我待张横走远之后上前打招呼。
“不要叫我哥哥,”宋江说,“要叫我宋先锋。”
我看着嬉皮笑脸的宋江,是又好气又好笑:“那行吧,不知宋先锋到访有何贵干?”
“没事,哈哈,没事,”宋江说,“打了好几天仗过于劳累,出来走走。”
“先锋不在先锋营帐,你就不怕童贯找你麻烦?”
“不怕不怕,万事有军师担着。”
“事事都靠军师,那你干什么?”
“我只管做先锋,带众兄弟建立功勋。”
“就是说你什么都不干,什么都不管,厮杀的时候你在后面看着,领功的时候你在前面站着,是不是这个意思?”
宋江听我这么说,心里面相当不满:“怎么能这么说呢你?哪回我能忘了众人?”
“好歹晁天王也是梁山元老,为何进京封赏唯独缺了他?”
“晁天王哥哥征战曾头市阵亡,实在是没有办法。”
“我怎么听说晁天王是命丧梁山之手?”
“没有的事,你不要捕风捉影。”
“这事儿,不是你干的?”
“不是我干的,都是军师的意思。”
直到这时,宋江才意识到自己被我绕进去,说漏了嘴。
“军师说,他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宋江说,“军师说他要让天下再无坏人。我寻思这是好事啊,毕竟自从我上了梁山就再也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所以我就答应他,让他自己看着办。”
“我真心不知道他连晁天王都能下手。”宋江额外补充了一句。
我心说你就不要在解释了,我都知道,你这忠厚的外表配的就是忠厚的内心,只不过有些脑子不拐弯。
“哥哥,不好了!”公孙胜追过来。
“何事惊慌?”
“杭州瘟疫波及,张横、穆弘、孔明、朱贵、杨林、白胜等头领都病倒了!”
“不能吧?”宋江说,“刚才张横骂我的时候还是活蹦乱跳的。”
“快快写信让安道全回来吧,”公孙胜说,“让他不要再待在京城无所事事了。”
“书信可以写,但是圣上未必肯放他来。”
“先不管放不放,书信说明情况之后再说其他的也不迟。”
“事不宜迟,我这就回去。”宋江也不跟我打招呼,一溜烟跑了回去。
公孙胜这才跟我打招呼,说:“如水先生别来无恙。”这场面,就跟我与他初次见面时如出一辙。
“公孙先生也在?”我记着书里写的是他并没有随军出征,而是回到师父罗真人那里静心修炼。
“我当然在啊,”公孙胜说,“本来是不想来的,耐不住公明哥哥再三挽留。”
“这次怎么这么痛快?”
“原来我是想避开晁天王与军师的纷争,现在晁天王故去,梁山令出一门,倒也没什么乱子,我寻思留下就留下吧。”
“公明哥哥没告诉你吗?”
“告诉我什么?”
“你真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你说的什么,你就直接说吧。”
我把吴用如何设计晁天王的前后经过原原本本告诉了公孙胜。公孙胜大怒,说:“这不是瞎搞吗?怎么能这样呢!”
“我走了,不跟他们在这胡闹了!”公孙胜当即立断,告辞离去,从此在没有在众人面前出现。
我心说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多嘴多舌的弄走了公孙胜。事实证明,他走对了,要不然也得撂在这里。
梁山兵马攻下杭州后,成功抵抗了方腊军的几次反扑,损伤惨重,但是朝廷不给梁山修整的机会,片刻停留都没有,大队兵马随即会同步军都统制王禀继续南下。
朱富、穆春留在杭州照顾生病的几人,谭稹按兵不动,因此我又有了跟他们接触的机会。
朱富服侍朱富喝药躺下,说:“我很小的时候就想着能来杭州旅游,今天来了,但是不是旅游,是打仗。”
“这样比现代的很多仿古建筑强多了,”我说,“最起码你看到的都是真实的。”
“那有什么用?”朱富说,“我连个炫耀的地方都没有。”
“嘿嘿,你没有地方炫耀,”白胜说,“我可有地方炫耀。”
“你都快病死的人了,去哪里炫耀?”朱富说,“阴曹地府吗?”
白胜没有因为朱富的话生气:“我打算养好病就回家。”
“你回家?回哪里?”很显然白胜的话触动了朱富的痛处。
“白胜是东瀛人,”我说,“海的那边。”
我指着东方,朱富随着我手指的方向望着,眼神越来越黯淡。白胜病未痊愈,趁童贯接管杭州的节骨眼上出逃,从此杳无踪迹。
杭州天气炎热,但是朱富始终不肯脱下身上的衣服,怎么劝都不听。朱贵怕他也染上瘟疫,自己伸手帮他脱衣。朱富借口向童贯报告白胜病死,离开驻地。回来的时候朱富换了一身无袖白褂和短裤,还带了一个包裹。他把包裹交给我,说:“这里有我的秘密。”
此时,谭稹下令兵发淮南西路,与梁山兵马分道扬镳。自此,我离开杭州,与朱富等人从此再也无缘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