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次见到的戴琳,是意气风发的戴琳,完全没有初见时的颓废。
他见到我也很开心,说多亏了我,他才鼓起勇气去实现心中沉寂已久的真正的梦想。
“你已经有自己的球队了?”我问。
“当然,早年间贩酒途中结识的蹴鞠能手,现在都在这里,”戴琳得意地笑,说,“只不过只有我,才获得了‘齐云’的称号。”
“太好了,”我为他感到高兴,“想必有一天,我能看到你击败全国所有的蹴鞠高手。”
“必须的,我有这样的实力,”戴琳说,“但是胜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交流提高。蹴鞠的道路绝对是永无止境的。”
是啊,真没想到,戴琳能有这样的见识,果然称得上“齐云”,不仅是球技“齐云”,境界也“齐云”。
戴琳说:“高太尉想要继续寻访蹴鞠高手,我便向他推荐了你。”
“我?”
“是的,”戴琳说,“当日匆匆一见,我便觉得其实你才是真正的高手。”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戴琳眼中莫不是崇拜与渴望,“因为只有真正的高手,才愿意悄无声息的存在。”
我晕,戴琳果然还是高看我了。就像朱富说的,我们比他们多知道一千年的历史,其实在现实中,我的水平根本就是不入流的,那些炫酷的技术根本做不到行云流水,所谓高手,那必须是每一个招式都无缝连接,但是我只能一个一个来,费时又费力,到处都是破绽。
“走吧,”戴琳说,“我这里有很多兰陵美酒,今天不醉不归。”
我晕,原来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酒都是让人欲罢不能的伴侣,除了我。
戴琳邀我到玉香楼小坐,一进门就吆喝让店小二把他寄存的好酒端上来。坐定之后,戴琳说:“哥哥你不知道,我这也算是发迹了,但是我总也忘不掉以前那些穷苦兄弟,现在也常常给他们钱财,帮他们做生意,讨生活。”
“这是好事啊,”我说,“人不能忘本。”
店小二把酒端上桌,说:“戴老板,小店昨日新来了歌姬,是否一听?”
“哥哥意下如何?”戴琳说,“这个店小二已经向我推荐了不下五十次歌姬了,可我向来不喜欢这些。”
其实我也不喜欢听歌,那没意思。刚要拒绝,我突然想起在济州府因为没听歌差点被打的事,还有刘唐揍人的画面,全都历历在目。
“呃,”我连忙说,“你看要是家境富余的人,八成也不会抛头露面,不然就当帮扶一下,回头多给些赏钱就是了。”
“哥哥说的是,”戴琳转向店小二说,“就让他过来吧。”
店小二高兴极了,说:“好嘞您呐,这姑娘今儿个总算开张了。”
歌姬随着热气腾腾的菜肴一同到来。
“小女原是济州府歌姬王珊儿,近日到京城来,还请客官多多关照。”
她这一亮相差点没吓着我。济州府歌姬王珊儿,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戴琳看出了我的异样,问我怎么了。
我说:“当年在济州府曾擦肩而过。”
“这么说,哥哥和她有故事?”戴琳坏笑。
“有什么故事,”我说,“当年因为店小二推荐歌姬我没接受,差点没被打死。”
“不能吧?”戴琳不信,“不就听个歌吗,犯得着舞蹈弄枪的?”
“怎么不能?”
“我不信,”戴琳说,“我不听了,我倒要看看,这么大的京城,谁敢动你。”
说完,戴琳叫来店小二:“这是赏钱,你拿给她,歌我们不听了。”
“这?”店小二面露难色。
“就当她已经唱完了就是了,”戴琳不耐烦地赶他走。
就在这时,歌姬将怀抱中的琵琶往地上一磕,拿起固定在里面的短刀直冲过来。戴琳推我躲开,自己险些受伤。店小二见事不好,立马蹲在角落一动不动。
“看我今日取你性命!”说罢,歌姬就要出招。
“等一下!”我说。
歌姬大笑:“胆小鬼,你还没准备好受死吗?”
“别误会,”我说,“反正是一死,我想死个明白。”
“废话真多,”歌姬说,“奉师尊之命,前来结果了你。”
“啊?那你师父是?”
“师尊的名号你站稳听好了,”歌姬说,“正是叱咤江湖的加亮先生!”
我晕,原来是吴用。他不是不打算杀我吗,怎么回事啊这是?后来见到吴用问起此事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原来吴用就在她面前说过一句“既生瑜何生亮”,她就自作主张从济州追到真定,又从真定追到汴梁,为的就是除掉我这个“亮”。
突然,歌姬扑倒在地,我和戴琳都很惊讶,面面相觑。
时迁上前,从歌姬身上拔下飞刀。
“原来是你!”我说,“你们不是去征讨契丹了吗?你怎么在这里?”
时迁轻描淡写地说:“我们打赢了,契丹投降了。”
“这么快?”我惊呼。
“怎么,不相信梁山的实力吗?”
“不是,我的意思是,契丹占据了那么大的地盘,你们是怎么做到速战速决的?”
“契丹再厉害,也阻挡不住同时来自南北两方的夹击,我们才攻下大定府,还没到临潢府呢,这仗就打完了。”
“怎么回事?”
“契丹只知道我们要打他,所有的兵力都调到南边来了,北边金兵根本没遇到什么阻挡,契丹国主就被抓走了。”
“啊?”
“你啊什么啊?”时迁说,“皇帝不知道这些,只知道打赢了,下诏让我们班师回朝。”
不对,我突然想起前日赵桓说等到梁山兵马回来,就让我一起南下,看样子他是知道梁山必胜的。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梁山内部也有朝廷的耳目。
但这还不是最严重的,一旦梁山兵马撤离,那么真定府又会变成抵抗外侮的第一道防线,因为北方兵力空虚,真定府精锐都在汴梁。金兵肯定会乘势南下,他们才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行了,不跟你说了,”时迁说,“我们要进宫了。”
时迁走后,戴琳才明白过来:“哥哥你和梁山的人也有联系啊?”
“认识几个人,怎么了?”
“哥哥还是回避一下比较好。”
“怎么说?”
“梁山兵马接受招安之后,很多人都去过高太尉府上,”戴琳说,“我听说那些人都是背着宋江去的。”
“背着宋江去的?”
“是,听说他们都要为自己着想,想要脱离梁山。”
“啊?为什么?”
“说是什么原来是误入歧途,现在要改邪归正了,还有的说是被宋江等人胁迫的,万不得已,现在机会来了,赶紧表示要跟梁山划清界限。”
“那这样的话,梁山就岌岌可危了。”
“那有什么关系,”戴琳说,“你我兄弟,都不是梁山的人,就算朝廷有心整饬梁山,也波及不到咱们。”
我们再次坐下喝酒的时候,店小二已经叫人把歌姬的尸体清理出去,还额外奉送了两个小菜,说是感谢我们帮助缉拿贼人,掌柜的已经到衙门领赏去了。
我无言以对。
酒过三巡,我和戴琳都有些晕。我们俩相互搀扶着摇晃着走出玉香楼,戴琳说要回去了,让我有时间就过去找他。我提出要送他回去,他说不用,径自离去。
这人啊,要是从热热闹闹的,突然变得冷冷清清了,还真是适应不了。就像我现在,刚刚还在酒楼里吵吵闹闹的,现在出了门,走在一个偏僻的小胡同里,连蛐蛐的声音都没有。
“你以为你随便弄一局面目全非的尸体,我就不能识破你这小小的伎俩吗?”
一个黑影挡在我面前,来人正是吴用。
“你都知道,你还问我,有意思吗?”
“那你把晁天王救走就有意思?”
“那你说什么有意思!”我没好气地说。
“我要谢谢你,”吴用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要不是你,恐怕我们建功立业的机会就此截止了。”
“什么意思?”
“你知道江南方腊吗?”
“知道啊。”
“你知道方腊这个名字的来历吗?”
“名字都是爹妈给取的,要问来历也问不着我啊。”
“你把晁盖二字与方腊二字拆开来看。”
“我不玩拆字游戏。”
吴用察觉到我的态度,干脆自己做了说明:“晁盖把自己的名字做了调换,更名方腊。”
“哎呀,吴大军师,”我认为吴用的解释完全就是无稽之谈,就算我才疏学浅,也不至于相信他的胡言乱语,“你能不能说点靠谱的呀?”
“你不相信?”
“废话,我肯定不相信!”我说,“晁天王是去了江南不错,但他怎么就能改名了?就算真像你说的那样改了名字,也不可能一呼百应吧?”
“晁盖把头发剃掉,加入明教(又称摩尼教),”吴用说,“他的脾气秉性使他深受教众爱戴,并且迅速进入了教派的决策层。他在取得领导权之后,自称‘圣公’,还制定了年号,设置了官吏将帅,起兵攻占南方重镇。”
“等会儿!”我打断了吴用,“我说你都听谁说的啊?就跟你亲眼见了似的,你这编的有鼻子有眼儿的,你觉得我会信吗?”
“信不信由你,”吴用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晁盖派人带书信到真定府寻你不到,王培松将书信交付与我代为转交。”
啊?这个王都统根本就不知道我们的关系,要是晁天王真的像吴用说的这样,可就坏了大事了。
“给你书信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吴用说,“我的这盘棋,还占上风。”
“那有怎么样?”我一把抢过书信,“你占上风怎么了?你原来不是成竹在胸吗?今天怎么改口了?”
“此一时彼一时,”吴用叹口气说,“人心涣散,队伍难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