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你有没有这样的经历,你正在努力干一件工作,有条不紊地干着,突然有个人猛使了一下劲赶超到你前面去了,然后你就被认为是偷奸耍滑不思进取。肯定有的吧?这就像是当你看到前面凉了红灯所以你决定慢慢划过去,旁边有一辆车火烧屁股似的插到你的车前面然后到红灯跟前一脚猛刹车。其实原理是一样的,得等到红灯变成绿灯才能走。但是你发现没有,那个脸上写满了事事儿的都是某些人喜欢的,而你这种“慢条斯理”的,则会被认为是“不能用”的。
就像现在,晁天王出征不带军师,林冲事事悉心谋划,但是晁天王不领情。我和朱富、时迁三人赶到军营的时候天色已晚,晁天王正在营帐中生闷气,林冲站立一旁默默不语。
“天王哥哥!”我一见到晁盖立刻双手抱拳单膝跪地行礼。
“原来是你!”晁盖见到我很高兴,几乎要从板凳上跳起来,“来得正好,快帮我看看,这曾头市怎么拿下!”
林冲听言,闷闷不乐。我连忙说:“林教头的谋划得当,可以用他的计策。”
“哼!他只听军师的,”晁盖的所有表情全都写在脸上,“下山的时候吴用给了他几个锦囊,他奉若至宝,张口闭口军师如何如何,我看他也不是好人!”
“天王哥哥息怒,”我看见林冲的表情越来越不是正经表情,“林教头对天王哥哥忠心耿耿,他怎会不是好人?”
说实话我和林冲并没有什么交情,除了在鲁智深那里听说过他,基本上没有什么了解。来的路上时迁跟我说,林教头也是个直肠子,有什么话都是当面讲。但是根据我这会儿的观察,林冲肚子里的话全部保留了,一点都没说。
“请天王哥哥三思,”我说,“你我都知道,曾头市一战非同小可,必须慎之又慎。”
“你知道吗?”晁盖说,“我曾经梦想着跟兄弟们一起竭力同心,共聚大义,和大宋皇帝做个对头。自从宋江上山以来,天天跟吴用在一块商议什么招安,又一次讨论我听见了,说是要给官兵颜色看看,将来招安的时候能有更多的筹码。”
“这对于梁山上的众人来说,未必不是一条出路。”
“什么!”晁盖听我说完,火冒三丈,“这么说,你也支持招安?”
“不是,请天王听我说完。”
“看在阮家兄弟的面上,你说!”
“天王哥哥有没有考虑过,”我说,“三十年五十年之后梁山该何去何从?”
“想那么远干什么?”
“现在兄弟们都是身强力壮,但是三五十年之后呢?”我说,“等到那个时候兄弟们再面对官兵,还有力气吗?还能打得动吗?”
“这,”晁盖说,“我确实没有考虑过。”
“想必宋、吴二人考虑的是这些事,”我一边说一边看着林冲,只见他躲在灯火昏暗处默默点头,于是我继续说,“天王哥哥需要考虑一个折中的法子。”
“这还能折中?”晁盖说,“这是当狼还是做狗的问题,怎么折中?”
我竟无言以对。天王的话字字玑珠,颇有深意。
“如水先生说的是。”时迁打算趁热打铁。
“你给我滚出去!你一个偷鸡摸狗的,也配到我梁山共聚大义?你给我滚出去!”晁天王暴跳如雷,朱富急忙把要发作的时迁推出营帐。
“你我都知根知底,不需要绕弯子,”晁盖重新坐下,说,“你就说怎么办吧。”
“天王哥哥愿意听小弟一言?”
“别说废话,说正事。”
“请天王哥哥用林教头之言。”
“为什么?”晁盖的脾气还是那么大,“给我一个理由!”
“小弟觉得林教头的计策是有道理的,确实处处有章法可循。”
“我都说了,这不是他的本意,是吴用的意思,”晁盖说,“你是不是跟他们一伙的?你是不是也要故意气我?”
“不是,”我说,“吴用素来不喜欢我,我也没有必要任他摆布。”
“那你有没有什么计策?”晁盖问。
“稳中求胜,”我说,“按兵不动,观望敌情,伺机而动。”
“你这根本就是和吴用一样的口气!”晁盖说,“算了,你就在这里和林教头一起老老实实待着吧,等我拿下了曾头市,你们才能知道,谁才是真正的梁山之主!”
说完,晁盖拂袖而出。
这可怎么是好?我看着躲在一旁的林冲,他也看着我。我心说你们这些都是什么人啊,眼看着要出人命了,都还跟没事人似的。
“林教头,平心而论你和晁天王无冤无仇,而且你还是助他夺取梁山的第一功臣,你为什么现在又变了?”
“不是我变了,也不是晁天王变了,而是梁山变了。”
“梁山变了又怎么样?”
“梁山变了,我们就得跟着,要不然只有死路一条。”
“你那时候能把王伦杀掉,这时候怎么就不能把妨碍晁天王的人杀掉?”
“晁天王在梁山根基不稳,所以我也不可能和他站在一边。”
“你也只看重生死,不看重大义吗?”
“活下去才是王道!”林冲从昏暗中走出来,我看到火苗映照在他的脸庞,“只有活下去,才有争取的机会。”
“下山前军师让我找个机会杀掉晁天王,我没有答应,军师说我也不用马上答应,只需要审时度势。”林冲又说,“军师还说,你一定会到这里,所以有东西让我带给你。”
“什么东西?”
林冲递到我手中一个锦囊,里面放着一张纸,纸上只有一个字,“弃”。
尽管有点晚,但是吴用履行了自己的诺言,他在决定舍弃晁天王的时候告诉了我。但是这有什么用呢?我能有办法把晁天王解救出来吗?
恐怕这下真的完蛋了,晁盖要是贸然出击肯定凶多吉少。我该怎么办呢?要是硬来晁盖肯定不会听劝,但是阮家兄弟只知道打打杀杀,刘唐养伤未愈,其他的人几乎都在观望,估计不会真心出力帮助晁盖;来软的也行不通,晁盖从来都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要是跟他绕弯弯他说定当场就敢打死你。
林冲看着我,笑着说:“等你想出办法来,恐怕已经来不及了。军师的计策已定,就要在今夜取晁天王性命。”
“这和谋反没有什么两样,”我盯着林冲的眼睛,“尤其是你,一反朝廷,二反王伦,****晁盖,恐怕梁山大局定下,你也不会有好结果!”
林冲看着我,一句话都不说。营帐内的炉火摇曳,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想来也不会好看。
这时,白胜一边叫着一边冲进营帐:“林教头,我师父神机妙算,晁天王中计了!”
白胜看见我,十分尴尬。按理说这种情况他们应该杀人灭口,但是他们没有,只是像被人偷窥了小秘密一般有些难为情罢了。
我心里想,果真人命如草芥吗?
“如水先生,”白胜说,“大势已去,晁天王不听林教头劝阻,盲目出击,如此一来,胜负已定。”
我冷冷地说:“你们说的胜负,是梁山与曾头市,还是晁天王与军师?”
“你能说出这话说明你还是有点见地的,”林冲说,“至少你没有傻到自以为是的程度。”
“二十个头领商议已定,如果晁天王听从林教头计策,我们仍旧愿意听其指挥,”白胜说,“如果一意孤行,我们就按照军师计策行事。”
“二十个头领?”我不禁惊呼,“阮氏三雄?呼延将军?徐教头?杜迁、宋万?他们都是这样想的?”
“正是,”林冲说,“晁天王说要下山为刘唐报仇,刘唐劝阻不听。那时候我们就都知道,这不是什么报仇,晁天王也有了私心。”
“相对晁天王的思路,”白胜说,“军师的思路看上去更加明朗,宋江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所以你们就利用天王的弱点把矛盾激化?”我说,“白胜,你真的不知道你被抓之后你师父的态度吗?”
“我永远都不会问他是什么态度。”白胜口气坚定。
“那好,”我说,“既然这样,我和朱富、时迁去救他。”
“我们也不去。”朱富和时迁冲进营帐,“我们去了也没什么意义。”
“什么?”这是我没有想到的,“你们也站在吴用一边?”
“这倒谈不上站在谁那边,”朱富说,“晁天王偏听偏信,贪功冒进,置众兄弟生死于不顾,已经失去了继续做头领的本分。”
“以往种种,就此灰飞烟灭吗?”我痛心疾首,“往日情谊,就此天涯陌路吗?”
林冲冷不丁说了这么一句:“你要是能把晁天王救下来,我们以后为你马首是瞻!”
“对,你要是有这个能耐,我们以后都听你的。”朱富、时迁、白胜随声附和。
我看着他们,此时的感觉就像是蝼蚁撼树。也许我有那个拯救晁天王的想法就是错误的,但是我决定只身犯险。
“既然这样,我倒是愿意试一试,”我说,“你们愿意追随谁,是你们的事,但是我绝对不会让天王轻易死去!”
说完,我扭头离开营帐,就在掀开门帘的那一刹那,我听见朱富说:“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