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胜追出来,告诉我军师的计策:先用人冒充曾头市附近居民,借口受到欺压请晁天王起兵,然后趁夜色前后夹击,众头领皆与天王貌合神离,肯定不会用心阻挡,到时候晁天王必死无疑。
“伤及其他头领也没关系吗?”我问。
白胜说:“师父说了,要做成大事,难免有所牺牲。”
“那你就能确定面对晁天王能一击而杀之?”
“秦明、杨志在前,杨雄、石秀内应,花荣在后,晁天王侥幸逃回营地还有林教头候着,就算阮家兄弟蒙在鼓里舍命保护,晁天王仍然逃不脱不是被打死就是被射死的命运,要不你说呢?”
“吴用果然卑鄙。”
“你还是不明白,”白胜说,“你不知道什么要做人心所向吗?”
其实我不是不明白,古往今来多少人输给了人心,但是我还是希望晁天王不要死。
“对于我师父来说,阮小四也是已经死了,但是实际上你不还是活生生站在我面前吗?”白胜说,“我这么说你要是还不明白,那我就真的帮不了你了。”
听到这里,我忽然意识到白胜是在帮我。但是“谢谢你”这三个字还没有说出口,白胜就给我浇了一盆冷水:“不要以为我是在帮你,只不过是还你一个人情,你到济州府大牢救我也不容易。还有就是,不论你救晁天王之事成与不成,从此梁山与你形同陌路。”
看着白胜,我的心里无法平静。难道,真的是我错了吗?
时迁走出营帐:“你还愣着,再不快去,可就真的来不及了!”
道一声“珍重”,我接过白胜递过来的朴刀,上马朝着曾头市方向去追晁天王大军。
晁天王果然还是不懂兵法的,晚上去曾头市竟然全军亮着火把,难道就不怕曾头市的人发现吗?像我这种天生没有方向感的人都能够轻易发现,何况是曾头市?
但是我不知道,晁天王大军举着火把,正是吴用计策,要不然伏兵怎么会找到目标呢?
眼看就要追上晁天王的时候,我看到了鲁达。
鲁达也看见了我,他问我干什么去。面对这样的问题,我只能猜测,他也是蒙在鼓里。于是我问他干什么去。
鲁达哈哈一笑:“军师说,晁天王出兵不利,叫我等前去接应,你看前面火把,就是曾头市兵马。”
“你不看火把移动的方向吗?”我觉得这个问题他要是明白了,肯定就能知道这里的猫腻。
“军师说了,”鲁达说,“这是曾头市追击晁天王的兵马,等我们跟他们打起来,晁天王必定回军夹击,此战必胜。”
原来是这样,吴用的“计中计”几乎骗了所有人。
“擦亮你的眼睛!告辞!”我来不及再跟鲁达多说,策马继续追赶晁盖。很多年后,鲁达告诉我说他一直不明白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因为这是一句没头没尾的话。鲁达还说,花荣拉弓的时候他以为是要对我不利,于是踢了花荣的坐骑一脚。
看到这里,想必大家都能了解到,是我把晁盖救走了。就算是号称“小李广”,花荣也不可能在坐骑被鲁达踢了一脚的情况下还能瞄准目标。这是花荣唯一一次没有射中目标。
我找到晁天王的时候,阮氏三雄正护着晁天王逃跑。看到我,他们都很惊讶。
“你来干什么?”这是他们都想知道的事情。
“我不希望你死在这里。”听到我的回答,晁天王仰天大笑,阮氏三雄身躯微震。
“那好,”晁天王说,“我们就杀出重围。”
阮小二悄悄告诉我,军师有令,必须死要见尸。我指了指遍地尸体,阮小二会意,说:“那你们快走吧,我们兄弟三个断后。”
“找一支箭,上面写上‘史文恭’字样,不要让外人知道梁山火拼,”我说,“更不要让更多的梁山兄弟知道此事。”
阮小二说:“我知道了,兄弟,你快带天王走!”
晁盖这个时候才明白刚刚发生的一切,追悔莫及。
话说回来,晁盖早晚都得出事,因为他太不了解吴用等人,他觉得自己对别人好,别人就一定会对自己好。而这也是我决定必须要救他的原因之一,他是一个纯粹的人,永远不会觉得别人会害他。
吴用的谋略加上宋江的手腕,最终决定晁盖是一个悲催的人。想必所有《水浒传》的读者都知道,时迁、杨雄、石秀上山时,晁天王因为他们手脚不干净败坏梁山的名声要把他们杀掉,但是宋江保他们性命无虞。晁天王在选择梁山人员的时候,是有标准的,最起码的要是那种投脾气的、不干下三滥的事,而宋江几乎没有任何原则。宋江追求的恐怕只是“为我所用”四字,他哪里会管你是什么身份你曾经干过什么?就算吴用今天设法杀了晁盖,恐怕宋江也不会追究,因为这对他来说是好事。我无法考证宋江有没有参与谋杀晁盖的事,但是能确定的是,他将和吴用共穿一条裤衩。
“从此之后,江湖上再也没有‘托塔天王’晁盖这个名号了。”我说。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晁盖说,“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这事儿说到底也是我没有那个能耐。”
“你有什么打算?”我问。
“我在上山之前,曾经想着能开一片荒山,”晁盖说,“然后在山上山下养鸡养鸭,种点水果啥的。”
听到这里我不由得笑出声来:“大哥,您这话说出来可就是笑话了,你想想看,原来你在东溪村好好当着你的保正,过得不就是这种逍遥生活吗?结果你和吴用他们搅和在一起,非要抢什么生辰纲,现在倒好,有家不能回,还得重新开始打拼。你说你图的什么?”
“所以说我是傻啊,”晁盖说,“现在后悔也来不及。”
“什么后不后悔的?”我安慰晁盖,“哥哥,你说这辽阔疆土,咱们去哪里好呢?”
“兄弟,”晁盖说,“我想一个人到南方走走。”
“一个人?”我不知道晁盖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不需要我和你一起?”
“是啊,”晁盖说,“我知道这样说起来很对不住你,但是我还是这样决定了。”
“你去南方能干什么?”
“到处走走看看,”晁盖说,“都说隔着一条长江就什么都不一样,我要去看看,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哥哥,你当真已经决定了?”
“是的,你就不要再劝我了。”
“那行吧,”我说,“我就不再多说了,这里是你当时送我的盘缠,才用了一点,你都拿上吧。”
说完,我掏出银两。晁盖看着我,八成心里也是乱糟糟的。
“难得你还想着,”晁盖说,“我只拿一锭,其余的你还是收好吧。”
“哥哥,物价没有那么高,”我说,“我也用不了这么多。”
“你用得着,”晁盖说,“我觉得你应该北上投军。”
“哥哥说笑了,我去投军干什么?”我笑,说,“我要想投军,不如就在梁山做个头领。”
“你和梁山上的那些不是一路人,”晁盖说,“要不然咱们两个也不会站在这里。”
“那你说说理由,”我说,“北上投军的理由。”
“契丹犯境,”晁盖说,“守土卫疆,匹夫有责。”
“哥哥说笑,”我说,“匹夫有责你还往南边去?”
“我还有事,你就别管了,”晁盖说。
真不知道晁盖心里在盘算些什么,但是似乎我也没有理由阻拦他,所以我决定任由他去。
“那就按哥哥的意思,我北上投军,”我说,“只是你我二人一南一北,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
“早晚咱们兄弟还有相见的时候,”晁盖说,“等几年吧,你会听到你个崭新的、响亮的名字重现江湖,那就是你我兄弟再见之时。”
“好,哥哥保重!”
“保重!”
晁盖南下之后的再无音信,直到宋江挥师南下,我才又一次见到他。
与晁盖道别之后我只身北上投军,一路无话。
北边的契丹对中原虎视眈眈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习惯在浓密的树林里狂奔,或是广袤的草原上策马,但是他们居然愿意抛弃祖宗留下的土地和生活习惯,越过黄河南下骚扰别人安宁祥和的生活,真是不可理喻。
其实,朝中之前就有人认为契丹冥顽不化不可交往,并且建议出兵荡平,可能是当时新朝初立,根基不稳,因而没有动作。不过当时皇帝昭告天下的时候说:“契丹乃我中华之邻邦,当以友谊之,纵有格格不入之举动,当以礼仪感化。”
就这样,契丹不间断的骚扰了北方将近五十年,屡次突破黄河腹地。再加上石敬瑭拱手相赠的幽云十六州,真定府北面根本无险可守。
当我看到破败不堪的城门上刻着的“真定府”三个字,我才发现自己已经走了半月有余。
再往北就是幽州了吧,我临时不打算往那边走了,再往那边走真的就被契丹人抓走了。
整个城里都凄凄惶惶的,风卷着干枯的树叶,飘起又落下。我几乎从东门走到西门才看到一个打烧饼的铺子。
“大哥,兄弟叨扰了。”我站在烟熏火燎的炉前,作个揖。
“咳咳咳。”那个打烧饼的师傅被烟呛到。
他探出头张望,随手抹了一把脸,结果弄了满脸的锅灰。
“啥事?”烧饼师傅擦着汗问,“来两个烧饼?”
“正是正是,”我连忙应着,“另外还有些许事情想要请教。”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犯不着文绉绉的。”
“是是是,”我连忙赔笑应声道,“这位兄台,给我来四个烧饼,吃完了我好去投军。”
听到我的话,烧饼师傅的动作突然停顿了一下。
“你要投军?”
“是的。”我答应着。
“别人都不想,你为什么想?”
其实我在这一路上一直都在思考一个问题就是,我为什么要听晁天王的话,要北上投军。但这是无解的,冥冥之中似乎还有什么驱使我必须来到这里。
“我,就是想。”
烧饼师傅听我这样说,很痛快地蹦出一个字:“行!”
“什么行?”我很纳闷。
“小兄弟,我和你赌一局,”烧饼师傅靠在顶梁柱上寻思着,说,“我和你赌什么呢?就赌你三年内还能不能活着吧。”
“为什么?”其实他的话很瘆人,尤其是像这样没来由的要和别人赌生死。
“不为什么,”烧饼师傅说,“家中七十老母尚在,鄙人要尽心照顾,家母常言自己时日无多,算命先生也说人活七十古之稀奇,也就这两三年了,我相信这样的话,所以我必须十倍百倍照顾好她老人家。本来也是要逃难去,家母不愿背井离乡,所以我就在这里待着哪里都没有去。我和你赌三年,也不要什么赌注。就是说,如果三年后你还能活着出现在我面前,想必也是军中一员大将了,到时候,我要找你谋个营生,将本人家族传承下去。”
烧饼师傅的话听得我心中一震。他的话倒是不见得半点虚假,按照当前的状况,国家兵力连年消耗,要是三年不死,那一定也做得大将了。
于是我问:“还没请教?”
“鄙人姓唐,叫做唐续。”
“好的,唐大哥,如我还能活过三年,那我定会到这里来,以大将的身份,召你随从。”
“好的,那就这么定了。”唐续递过一包烧饼,说,“烧饼拿去赶路吧,此去西门外五里就是军营,当下都统叫做王培松,颇有野心,眼下正在招兵买马,打算驱除契丹人。”
“他怎么就有钱粮?”我很好奇,“黄河以北,处处粮饷紧缺,怎么北边就阔绰了?”
“他这叫做‘以战养战’,打一仗,杀退了敌人那就一定会有粮草辎重,只要你肯打,那就一定能行,要是不打,那就只有挨打的份。”
“我明白了,”我双手抱拳,说,“唐大哥,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