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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钰的驾驶水平不是一般的高,很快,我们就回到洛阳。
我久违的城市,街道没有改变,人群依旧拥挤。我看到隔壁家的林嫂和她的女儿在逛街。没去广州以前,我经常与她玩在一块。那时候的我,还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败家子呢。
现在一切都变了。
人未变,地未变。心已变。
真的很奇怪,为什么冷雨潇的死,会让我如此消极?
在马车上,我看到了烟醉楼。第一次看见冷雨潇的地方,我还跟他争着要买下宣孜,那时候的我最快乐。
缘分真奇妙,当时的我,也不会想到那俊美男子会是与自己不共戴天的仇敌啊。也不会知道那是我命中的劫数。
“小姐,我们到了。”蓝钰拖住马,不卑不坑道。我点点头,敏捷跳下车,望着这个久违的豪宅。说不出的五味杂陈,有点亲切,又有点心痛。有点喜悦,又莫名的有些排斥。有种直觉,让我对这栋宅子感到怪异的恐惧。那里阴森森似无尽头,爹娘不在那里等我,只有木头坐在那里。
对啊,木头在那里,我又有何忧?
慢慢踏着脚步,迈入那个想念已久的家。但是这里味道似乎变了,变陌生了。没有了老爹爽朗的吆喝,老娘玩笑似的抬杠。一切都显得枯燥乏味。树木茂森,兰花飘香,一队队新进的仆人在两排为我洗尘。几个月的底层生活,突然又回归正轨,我还是有点无法适应。我开始不 能像往日那般自然而然地骄傲和跋扈。这种排场,让我有点受宠若惊了。
“雪儿。”木头的声音。
我猛然惊醒,恢复神志。为什么?为什么我那点喜悦感慢慢在消逝,为什么一种无助陌生的感觉排斥周围的事物?那种感觉,有点茫然,很不舒服。为什么我见到木头,会有手足无措的感觉?为什么我突然间不再想与他嬉闹玩耍。
我变了,杀了冷雨潇那一刻我变了。
显然感觉到我的不对劲,木头微微皱皱浓眉,勾起嘴角,过来牵起我的手。
“这么久没有回家,现在回来了,高兴吗?你养的那些盆栽师兄每天都在浇水,你过来 看……”
他没有说完,因为他被我突然甩手的动作给惊愕住了。
成亲那一天,冷雨潇也曾如此紧握我的手。不想回忆,那些记忆让我心被针刺得百孔千疮,竟似要窒息般。
看着木头痛心疾首的模样,我开始内疚。我怎么这样一来不顾他的感受?于是我又笑了,用我最大的力气牵起嘴角,达到开怀大笑的效果。
“发生什么事了?”木头显然不相信我的笑容,我的力气白费了。
“没事。”我答道,漫不经心地环顾四周,一切都还是原来的装饰,“木头你真细心,把 爹娘留下来的东西保存得这么完美。”他可是武林的盟主,竟也甘愿抽出时间爱护它们。有这份孝心,倒也难能可贵。
这份赞美显然对木头非常受用,他憨憨地摸摸脑壳,笑笑道:“是吗?看来我这段时间大辛苦没有白费,竟能听到师妹金口发出的赞扬。”
金口?我哪有这么金贵。
“没有。我说真的。”我淡淡道,心里暗暗吃惊,为什么跟木头刹那间疏远了?我怎么可以对他这么冷淡?
于是我又笑道:“要是爹娘在天有眼,看到你这份孝行,定高兴不已。”
他顿了顿,笑了,笑得天真无邪。我喜欢木头这种笑容,显得他憨厚,纯真,老实,方便我欺 负。
我喜欢欺负木头,就如同我喜欢保护他一样。
虽然他已不再需要我的保护。
……
日子匆匆而过,**日缩在房中**,没有出去玩,过了几天与世隔绝大生活,挺惬意的,只有自己一个人,不用为别人而强颜笑语,只是整个人昏昏沉沉而已。
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一来,只是觉得浑身说不出大疲惫,恨不得一头栽到床上,永远不再醒来。
木头似乎也不反对我这样一来做,也许他也知道我真的不怎么精神吧。不过他管不着我,他最宠我。我很庆幸,有这样的兄长。
……
“小姐,盟主请你去大堂有要事相告。”是蓝钰。
顶着一头的散发,我笑笑道:“你最近过得还好吗?”内心那股闷气,总想找个渠道喷发出 来。我想找人聊天,现在只能找她了。
“还好。”蓝钰对我的关心感到吃惊,但还是反应极快地回答了。
我笑笑,道:“我一直把你当我的姐姐。你能不能当我姐姐?”
她的惊讶更明显地刻在脸上,稍鞠躬道:“奴婢不敢。”
意料中的答案,我依然挂着那摸微笑:“呵呵。开玩笑的。你不用放在心上。”不可否认,心里其实还是有点苦涩,为什么她就不能当我的姐姐,当我的亲密朋友?仅仅因为主仆关系吗?人与人的交往,真的只能局限于那点公认的关系吗?
没办法,世俗就是世俗,我活在这里,就得遵守这里的规则。
她似乎有点恼怒,但很快就散去了。我不知道是她掩盖住了,还是真的烟消云散了。我也没有那分闲心去想。
“是。”她回答了一字之句,一句废话。
……
稍稍打扮后,我就跟着蓝钰来到大堂,那熟悉的天伦之地。可是原本那分亲切感已经没了,看着木头喜色满面,我突然有种非常不祥的预感。
“什么事情这么高兴?”我故作轻松道。
“冷雨潇死了。”木头握着我的肩膀,力竭平静道,可是他的手劲让他的激动暴露无遗。
只觉得我整个脑袋都呆了,整个人似乎漂浮在空中,上不来下不去。冷雨潇死了?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可木头的话还是让我有点回不了神。有点难过,有点不舍。
想起那天为了我而舍命搭救的他,他为了我忘记了一切,我却无法抛开仇恨,最终把他给杀了,这样做,算不算忘恩负义?
应该不算,毕竟是他先不仁的,也不能怪我不义了。
“是吗?”我虚弱答道,就是无法拜托那缕莫名其妙地难过。
“你不开心吗?”木头小心翼翼看着我,问道。
不开心?我怎么会不开心!?我应该高兴得要死才对!我应该庆幸自己既没损兵也未折将,就轻轻松松铲除了这个敌人,不是吗?
可是我笑不出来,就是笑不出来,只是点点头,表示我的感情。
“师妹,你是不是跟冷雨潇发生什么事情?”这句话,显然是他思忖再三后才说的,他也发觉了?也对,我掩盖不住自己心情的,他当然看得出来。
我摇头,不想让他知道。
他没有逼问,只是淡淡叹口气,道:“还好还好。他死了,否则,师妹你就麻烦拉。为情所困也许是世上最悲惨的事情。”
为情所困,我并没有说什么,他怎么知道我是为情所困?不可能,我跟他何来情感?又怎会为无有的东西而困扰。木头,太多心了。
我无所谓地抬起头,道:“你放心吧。我庄菲雪怎么会为情所困?给爹娘报仇,我高兴都来不及那!哪还有心情去想什么情不情的。”
木头轻笑,摇摇头,一副我无可救药的模样。我狠命捶了他一拳,道:“你不要这副表情啊!好像我怎么了似的。”
他立刻收起脸部表情。滑稽的模样,让我忍俊不禁。
看着我释然的模样,他倒也放心了,然后又给我扔了一颗炸弹:“冷雨潇的葬礼,在洛阳举行。”
在这里?我惊诧地睁大眼睛。
“为什么?为什么不在南鹤门总部?”洛阳这带跟他有关系吗?他不是广州人吗?怎么又跑到洛阳来了?
“不知道。只说是冷雨潇死前的重托,必须完成。”木头耸耸肩,怀疑看着我:“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我也这么想,会不会跟我有关系?他会不会早在见到我的时候,就想起青楼那一面之缘,知道我是洛阳之人?所以要在这里举行葬礼,让我受良心的折磨?
不会吧,我毁容前与毁容后的区别相差这么多,他哪记得住?他也没必要为了我而劳累自己不是吗?是我太自作多情了。
我笑着摇摇头,嘲讽般瞟了一眼木头,他知道我的意思:他的想法,愚昧至极。
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冷雨潇要把葬礼如此庄重,如此严肃,如此重要的仪式的地点放在洛阳?而且还是死前的重托。难道洛阳对他真的有什么重要的意义吗?
很好奇,很想去知道,可是我也没有办法知道了。人都已经死了,我又何必再去想他呢,那不等于自找罪受。
我还没有笨到跟自己过不去。
“你很好奇吧。”木头饶有兴趣地看着我,好象在我脸上找出了几朵花一样,“为什么他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地点选在洛阳。”
我点头,道:“很正常的想法。”
很正常的想法,一个认识南鹤门的人都会想到的问题。可是,听木头的语气却似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样。
木头望了望我,我不喜欢他那种眼神,好象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似的,我慢慢偏了偏头,微微皱眉。他察觉到了我的不悦,所以很快收起了目光,浮起水雾般模糊的歉意的笑容,虽然很不明显,可还是被我捕捉到了。我重新恢复笑容,那种妹妹对哥哥撒娇时才有的笑容。
“木头,你去查查好不好。”
我想知道,我真的很想知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然对他的事有了兴趣,而且越来越浓烈。
木头皱皱眉,似乎不怎么情愿。第一次,我求他完成的事情他会露出这副表情,以前再难的事情他都会点头的。
好在他仅仅皱眉而已,并没有拒绝。所以我还有机会扳回局势,让他乖乖帮我。呵,这就是当妹妹的好处。可以随意要求别人,不负责任。
我扯扯他的衣袖,眼巴巴地望着他,尽我最大的极限把眼睛睁到正常情况下的最最大,可怜兮兮道:“不行就算了。”
他不会真的忍心看着我难过吧。
不出所料 ,他犹豫了一阵,最后还是咬紧下嘴唇,“壮烈”地昂着头,狠狠道:“没问题!”
哦哈!成功。我悄悄笑了,然后他看到了,识破我那点小心计,也跟着笑了,但没有后悔刚才的应许。
还好,还好。
……
几天了,没有查出任何皮毛。不能怪木头,只能怪冷雨潇太厉害,能让秘密滴水不漏,就连武林孟主都调查不出来。难怪南鹤门在江湖上能占有如此之高的声誉,和举足轻重的地位。
很好奇,我想去看看他的葬礼。但不知道这样会不会有什么危险,所以去找木头商量一下。其实不管他是否同意,我都会去的,但他毕竟是我的兄长,不打招呼说不过去,虽然我算不上深中闺秀,但起码的礼仪还是有的。
爹娘走后,我的行动变得越来越公式化,说白点,就是比以前更世俗了。其实我不需要这样的啊,我完全可以对木头放肆任性的啊,可为什么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要保持一段距离,我这样做肯定很伤他的心。
很久很久没有用轻功了,我不想用,也不敢用,怕回忆起冷雨潇舍命用轻功救我的那一幕,怕接着想到我为了救仇人的命而牺牲自己的事实。可是,我太珍惜时间了,没有闲功夫去浪费宝贵的生命。而且当逃兵的兵不时好兵。所以我还是选择了勇敢面对,使用轻功飞到木头的书房。
哎,我咋还是觉得我在找理由为自己的懒而开脱?
不想那么多了,我走进木头的地盘。忽然间想起上次去找冷雨潇的情景,那时候的他真狠,竟敢扬言要杀了我,他似乎喜欢杀人。可惜,风水轮流转,他得到了报应。老天是公平的,他不会让一个不应该存在的人活在世上,不论要费多久的时间,真相终会大白,而那个恶魔 也会被正义之士消灭。
而我,很荣幸充当了那个伟大的角色。可是想到这里,我的心却还是会莫名地发痛,似乎要停止跳动。
该死,冷雨潇为什么总是见缝插针地融进我的脑海中。
不想了!越想越郁闷。
木头的院子落落大方,美观高雅,华中有实,植物修剪得很整齐,可见木头非常爱惜它们。大厅的正中央挂着几副画,很普通的画,却有着画龙点睛的作用。木头很聪明,在各方面都独具慧心,智商显然比我高出几个零头。而老爹,也曾毫不留情地戳破着一点,害得我很没面子地痛哭了两天,跟木头持续了一个星期的冷战。后面,还是因为木头举白旗而告终。木头就是这样一来,什么事情都让着我,不管我错得多离谱。
他其实是我最信任的人才对。
我缓缓进入木头的房间,闻到一股很不正常的气味,似乎是什么东西烧糊的味道。很呛鼻,我咳嗽了几下。
整间屋子都被浓浓的烟雾所笼罩,我都快窒息了。好难受,好想放松意志,就这样睡下去,现在这个样子真的生不如死。
渐渐,我闭上了眼睛。
等等……
不行!木头可能还困在房里,他肩上有这么多重任,可不能死啊!霎时间,我放弃了轻升的念头,我一定要救出木头。
我使出全身力气迈起脚步,试图用手摆去沸腾的烟雾,可惜无济于事。我不管这么多了,踉踉跄跄走到记忆中,木头睡觉的房门,果然有一间房,木头会不会在里面?
我走进去,嘶声大喊:“木头!”
没有回应,安静得让我头皮发麻。
我快不能呼吸了,快没有力气喊叫了,但我还是搜到最后一丝力气,拼命呐喊:“木头!”
还是没有回应。我再也没有力气,一下子滩坐在地上。怎么办,庄家注定要终结于此?莫非,我们正如此命薄?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好累……
好想闭上眼睛……
我拼命跟眼皮作斗争,我深知不能这样睡去,如果就这样睡去,很有可能就一睡不起了,很可能就要死了。
我不想死!四处看看,门口在哪里?我看不出到啊!所以的景物都被烟雾给遮住了,我也没有力气去一一查看。
终于,我的力气没有抵住沉重的眼皮。
我渐渐坠入了黑暗,那里象一个无止境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