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了原来所住的别院,心一下子轻松了。
习武之人一向敏感,而蓝钰很快就察觉到动静,出了门。
看到我,她也没有说什么。我有点失望,本来还以为她会很兴奋,很开心,很欣慰我凯旋而归。可她只是冷冷望了我一眼——
“属下知罪。没有保护好小姐。”口气很冷淡,内容很真挚。 我根本不知道她到底是真心还是虚伪。
不论怎么样,她是木头信任的人,我也该信任她。虽然有时候,我会忍不住怀疑起她。但是,我没有理由质疑木头信任的人。我想,木头应该是值得我信任的人。
“没关系。”我道,“我没有好好保护自己。”
她没有再说什么,似乎事实确实如此。
“小姐……”她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可是却欲言又止。
“嗯?”
“他们说,你要成亲?”她应该知道,她不可以问这些的。
“没有。他们搞错了。”我满脸黑线,硬是压下心中的忧郁,解释道。我可不想让这个消息传到木头那里,让他担心。
“可是,小姐。”她仿佛鼓足勇气般,勇敢继续道:“我觉得如果跟冷雨潇成亲,报仇的事将会更容易。”
什么意思?
我不解望向她。
“冷雨潇喜欢小姐,虽是意料之外的事。但我们也可以改变一下计划。”她思忖片刻,继续道:“我们可以在成亲之日,杀了他。”
我吓了一跳。最后一句话,她说得很坚决。
“怎么杀?”
不知是什么情绪,我竟然不希望事情演变成这个样子。
“小姐可以在洞房之时刺杀他。那时他肯定毫无防备,杀他最轻而易举。而且洞房之夜,南鹤门弟子一定会喝得醉醺醺,您还能够不着痕迹,迅速逃跑。”
是个很好的方法。
“可是……”我犹豫,这样子的方法是不是太过阴狠?虽然我知道潜入南鹤门就是为了博取信任反攻击。可是突然真正事情摆在我眼前时,我又开始反思,欺骗别人感情,是否得当?深知光明磊落的方法已经没有了,但我还是不喜欢这种缩头缩脑的报仇方式。
“没有别的办法了。小姐。”蓝钰说得很坚决,“我知道小姐会犹豫,可是我实在不忍心看着大家这么难受。”
奇异的,我从蓝钰冷漠的声线里,听到一摸温柔和难过。
我也不想看着木头和她跟我活受罪,好吧——
“好!我去找冷雨潇。”
莫名,我有种奔赴战场的感觉。
……
“为什么,突然改变心意?”冷雨潇恢复冷静,沉声问道。
我轻笑,低着头,过了一会才道:“我发现,我似乎可能应该,挺喜欢你的。”不想去掉那中间的废话,我想让冷雨潇知道:我不一定喜欢他。
我以为他会气恼,却意外发现他欣喜若狂,虽然脸色震惊,可我看到他的酒窝在颤抖,双手在发抖,背脊慢慢塌下来了。
“好。我立刻去准备婚事。”他和蓝钰都有个特点,从来都是保持同一种调子,不快不满,不高不低。
……
竹林深处。
白衣男子握着扇子,不缓不慢地扇着,手劲恰到好处。
风静静刮着,莫名的诡异。细长的竹子迎风而摇,互相支撑,互相打击。
“你跟她说了?”白衣男子收起扇子,眼睛轻闭着,享受黑夜北风带来的清凉之感,凉爽而干净。
“说了。”着眼一看,后面竟还有一个人。
一个身穿蓝袍的女子,秀长的头发松垮垮地盘起来,交错成一卷一卷的发梯,一颗闪耀的月型发拆,众星捧月般挂在头发中部,艳而不俗。
白衣男子微微一笑,双手却随之一颤——
“这样做,对得起她吗?”
“对得起。”
嘴边的涟漪扩散得更大。扇子重新张开,慢慢地递来那分不属于自然的风。
“那就好。”
……
今天,是我成亲的日子。
还记得几个月前,我也层坐在这个位置。
那时候与萱孜成亲,身份是个男子。
但却变成了冷雨潇,他的身份是女子。
然后,现在一切又回归于平常。
第二次经历庞大的婚礼,都是为了报仇。
袖口那把匕首,冰冷地触摸着皮肤。硬邦邦的。
不想啊,我不想用它,不想用它刺入那人的胸膛,不想看着这把匕首沾染上他的血。不想杀他,真的不想。
要是我是个男子该有多好。就可以硬下心肠去伤害一个爱自己的人。
“小姐,准备好了吗?”
蓝钰的声音,不同以往,掺杂着不容忽视的兴奋。我知道她为何兴奋,是啊,报仇在即,我们很快就要赢了。
我却开心不起来,不明原因的开心不起来。
盖上喜帕,我把手心放在蓝钰的手背上。前面的路,我看不见也摸不着,只是靠这个一直被木头信任的人指引着。周围散发着喜庆的氛围,不时传来弟子的欢呼声,在欢迎掌门夫人的到来吧。奏乐的声音大而响亮,显得有点刺耳。
我轻轻抬起头,才赫然发现,喜帕是微微透明的。慢慢走入大堂。
我看到了冷雨潇藏不住急切的脸庞。我知道蓝钰已经把我交给了冷雨潇。他紧紧握着我的手,仿佛是自己的珍宝般,又怜惜又放不开。握得我心酸又心虚。
他牵着我走到位置上。我感觉到他的心跳,稳定而健康。可惜,过了今晚,这颗心就破裂了。
整个仪式,我都昏昏沉沉。只是按冷雨潇的指引,拜来拜去。
然后,他领着我走入洞房。
他掀开了我的喜帕。
我知道我很丑,我的下脸被彻底毁了,当我自己看到的时候都忍不住想作呕。可此时的他,却像看着全世界最美的东西一样,静静地打量着我。
不!
不要这样看着我!
我会受不了,我会忍不下心杀了他。
但是他不知道,嘶哑着喉咙道:“陈枫。”
他不知道我是谁,他只知道我的化名陈枫。我们根本就是无所交集的陌生人!却因为我的出现而划出意外。
他慢慢抱着我。我缩着脖子,不敢接受这份亲热。
渐渐的,我感觉到他的热度。
从**上升,然后他开始面红耳赤,整个人像烤在火炉里般。
我从他的眼里,读懂了欲望。
从上次洞房不一样的欲望,像个天真的小孩,想拥有可爱的娃娃那般的占有欲。
他把头深深埋在我的脖子里,我感受到他的呼吸开始喘息而不稳定。
我知道我该出手了,这是个最好的机会。
像反复练习的那样,我迅速地从衣袖中抽出匕首,颤抖着高举着。眼睛死死盯着他坚实的后背。明明要刺进去,手却像有自己的意志般定格在那里。
不行啊,我要抓紧时间。
闭上眼睛,手像灌了铅般沉重。不行!我不能犹豫,老爹老娘的死缓缓闪入脑海,那股深入骨髓的恨霎时提醒了我,我的手蓦然轻松,狠狠把匕首刺下去。猛然间,我感觉到了刀锋已刺入 他的皮肉中。
噗。
热血滚滚涌至我身上,很腥。我甚至听到匕首刺入骨髓的声响,皮肉裂开的声音,还有……冷雨潇的叫声。那,真是一种非人的折磨。
慢慢的,我睁开双目。触目心惊。
冷雨潇看着我,眼神空洞地看着我,挺在那里,仿佛下一秒就会倒下。他张着嘴巴,似乎在问我:“为什么?”
不为什么,因为我与他有血海深仇。
然后,我看到他流泪了,两行清泪滑落刚毅俊美的脸颊。
一滴、两滴,越积越多。静静地浸湿了被单。匕首狠狠刺进胸膛,血流得很急,他发起一阵一阵的抽蓄。似乎很痛的样子。血像奔流的黄河,越流越多,越流越急。
莫名,我的心也开始跟着发颤,慢慢的缩紧。突然间有种欲望,我想不顾一切把他救出去,给他止血,让他不要这么痛。
最终我还是忍住了。
他应该活不久了,以目前的情况看,他很快就会因失血过多而身亡。一切都可以结束了,我也可以解脱了。木头,也可以不为**心了。
挺好。只要让我不再看到他,都没关系。
……
“小姐?”蓝钰驾着马车,回头望望魂不守舍的我,难得担心地问道,“你没事吧?是不是刚刚受到惊吓?”
我摇头,看着回洛阳的路,心底发起一阵惆怅。
几个月前,我还在为如何报仇而担忧,那时的我冲动又爱唱高调,无知又天真。没想到,仇这么快就报了,而我却变了,我再也没有往常的天真和无知。
好,或是不好?
再过不久,我就可以回到夜夜盼望的家,还有木头大身边。真好。老爹,老娘,我替你们把这仇债给报了。开心吗?
虽然没有毁掉南鹤门,可我还是已经非常满足了。不再好高务远,因为那太不切实际,我已经没有这么笨了。
冷雨潇现在会在哪里。棺材还是床上。
那张让我躺了整整两天两夜的床。那张被冷雨潇的血染红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