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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天岳书院(三)

忽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我看是永无机会了!”曾、凌二人互望一眼,俱有忧色。要知二人武功俱是不凡,来人已至能听清二人对话的距离,而二人居然不能预知,来人武功之高可见一斑。

只听“吱呀”一声,房门无风自开,只见门口倏然闪现两条人影。此时更交五鼓,天已微微亮起,但见左首一人一袭白衣,腰束紫带,豹头环眼,燕颔虬髯,状颇威猛;右首那人则是一袭青衣,腰带也是紫色,面白无须,意态疏懒,右手轻摇折扇,扇面上画着一幅云龙图,想必是那发话之人。

凌全站起身来,冲那白衣人一揖,叫道:“白堂主!”那人是浑天宫白虎堂堂主白山君,长相威猛,说话却颇文雅,抱拳回礼,道:“你我昔日同事,今日却是对头,不必多礼!此位乃青龙堂新任堂主潜龙兄弟!”那青衣人潜龙说道:“凌兄,白堂主只因在宫主面前为你诸多回护,已多次被宫主斥责,此次可是为戴罪立功而来!”言语冲着凌全,目光却侧视白衣人,语调仍是懒洋洋地。

原来凌全昔日在浑天宫时,与白山君至为交好。凌全被逐,白山君甚觉可惜,囿于宫规,却不便多言。后来浑天宫多次追杀凌家,白山君按捺不住,好几次为凌全辩护,皆遭宫主斥责。白山君听了潜龙一番阴阳怪气的说话,冷哼一声,不置可否,转而一指曾秋山,问道:“此是何人?”不待凌全说话,曾秋山立起说道:“老夫曾秋山?”

潜龙惊道:“阁下便是南四奇之首潇湘儒侠曾前辈?”曾秋山道:“既知老夫名号,还不抱头鼠窜?”潜龙双手抱拳作揖,满脸陪笑,道:“前辈高人在此,原不容晚辈放肆!但凌兄手中却是本宫镇宫之宝,若不追回,晚辈们怎能回宫交差?”

曾秋山冷笑一声,道:“就凭你?”潜龙“嘻嘻”笑道:“不敢!但晚辈斗胆,凭手中扇向前辈讨教一二!”南四奇在武林中名头不是一般的响亮,一般武林人物都是闻名辟易,曾秋山见这潜龙明知四奇之名而故挑战,绝非易与之辈!潜龙见曾秋山久不说话,以为他是小瞧自己,心中暗怒,脸上却仍堆满笑容,道:“前辈高招,晚辈定然必败无疑。但胜败乃兵家常事,也好让晚辈在宫主面前好有个交待。”

曾秋山虽知对方不好打发,却仍是一脸傲然,道:“进招吧!”潜龙却不发招,“唰”地一收折扇,竟摆了个防御的架子,恭恭敬敬地说道:“曾先生是前辈高人,晚辈理应礼敬让先。请前辈先进招吧,三招之内,晚辈绝不敢还手!”他侃侃而谈,竟是要让对方三招!

曾秋山这一气真是非同小可,不怒反笑道:“好!好!好!老夫便承让了!看招吧!”也不摆架势,也不运内劲,右掌一挥,轻飘飘地便拍了过去。他心中打定主意随意挥洒三下,绝不占那被让三招的便宜。

凌全隐隐觉得不对,叫道:“前辈不可大意!”却见潜龙后跃三步,直退到门外,避开了对方来掌,果然不曾还手!曾秋山叫道:“第二招!”右脚前跨一步,左腿跟进顺势一踢,权作第二招。潜龙身子微侧,折扇一架对方来腿,便算是招架,仍未还手!曾秋山冷哼一声:“第三招!”双掌上扬,一齐向前拍出,仍是不带内劲。潜龙右手握扇,左手握拳,双臂外分,架开对方双掌。

忽然潜龙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凌全暗叫不好,果然闷哼声中,曾秋山连退两步,右手按着右胸,脸上神色愤怒中微带痛楚。原来潜龙不仅武功高强,更兼阴险多智,与其前任血魔龙一般做事不择手段。他一得知眼前之人是南四奇之一时,便知以堂堂正正的武功难以取胜,但好容易追到凌全,又不甘心就此退去。于是先提出让对方三招,目的在于激怒对方,不管对方肯与不肯,接下来都会急怒浮躁。而曾秋山既肯承让,却又随意出招,他便依言相让。

三招一过,潜龙却不容曾秋山变招,双臂仍然招架,双手却倏然变招,左手掌拍对方右胸,右手扇戳对方左胸,都是去势奇快,劲道十足!曾秋山防不猝防,右胸被一掌击中,结结实实,痛入骨髓,还好他反应奇速,急切间让过左胸心口要害,否则受伤将会更重。

曾秋山和凌全一齐大怒,但对方明明让过了三招才还手,虽然手段卑劣,可说得好听些便是“以智取胜”,教人无可奈何。潜龙“嘻嘻”一笑,道:“三招已过,请恕晚辈无礼了。”凌全叫道:“卑鄙!”纵身一掌拍了过去。白山君一直默不作声,此时却一跃而起,伸手架开凌全,道:“我来接凌兄弟高招!”那边潜龙冷笑一声,折扇一晃,身形暴起,如疾风暴雨般向曾秋山一连攻出十九招。曾秋山右胸伤势颇重,右手抚胸,左手出招如电,一一化解潜龙的招数。

凌全心中实不愿与昔日好友动手,但一连使了四种身法,均被白山君挡在身前,无奈只得退立一旁,黯然道:“堂主真要与小弟动手?”白山君道:“凌兄弟只需交出《太玄经》,为兄自不会为难兄弟,且可保证宫主也不会再派人追杀你!”凌全道:“你我武林中人,当以‘义’字为先!一行大师临终所托,小弟务须忠人之事!”

白山君道:“凌兄弟虽是受人所托,但那《太玄经》本是浑天宫镇宫宝典,岂容落入他人之手?”凌全道:“《太玄经》来历如何,小弟并不知晓。但一行大师乃有道高僧,临终所托,绝无不对!”白山君道:“为兄也只是受宫主派遣,忠宫主所托罢了。至于《太玄经》究该归谁所有,其间的是非对错,为兄也不去管它。看在为兄薄面,你还是交于为兄,交回宫主吧。”凌全抱拳说道:“恕难从命,堂主见谅!”

白山君叹口气道:“你接招吧!”左手骈指如刀,往下一挥,割下身上一片衣角飞向凌全。这一招“割袍断义”,虽是一方薄薄的布片,却飞行如箭,更隐隐有破空之风,内力之强,实是惊人。凌全心中凛然,左手疾伸,二指轻轻一拨,那布片斜斜飞开,双手屈指成爪,疾吐疾伸,与白山君对攻起来。

那边潜龙全力猛攻十九招,却被曾秋山单手抓、拍、啄、抹、点、拨、扫、拦,一一化解,心中暗惊。曾秋山单手破了对方十九招猛攻,看似好整以暇,实则大为不易。潜龙那十九招不单攻势凌厉,更兼变幻多端,一把折扇如刀、如剑、如匕、如锥,时而又似判官笔,时而又是点穴撅的招数,十九招竟包含了十几般兵器的用法。

这一来,二人均知对方身怀惊人艺业,都是不敢怠慢。潜龙折扇忽开忽闭,招数巧妙多变,攻势时疾时缓。曾秋山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应对,不只左手应敌,双腿也连环交替,不绝踢出。

青龙堂与白虎堂在浑天宫中执掌刺探追杀,堂主的武功、智谋俱是上上之选。昔年青龙堂主血魔龙率属下高手围攻一行大师,虽武功相差甚远,但以自己的智谋甚至不惜赔上一条性命,终将这武林中的一代宗师狙杀于荒郊野岭,实属有过人之能。

潜龙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做事原则与血魔龙如出一辙,武功与智谋却尤要高出一筹,因此一上来便以狡计创伤曾秋山,此时潜察双方力量对比:白山君武功高出凌全一筹,曾秋山武功又比自己高出甚多,虽有伤在身,自己却仍非其敌手,双方都是一强一弱,胜败关键便在于哪一方的弱者能支撑更久。他既洞察形势,便打定“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主意,招数忽变,绕着曾秋山游斗起来。

凌全更是深知自己武功与白山君相差甚多,今日情势之关键便在于自己能否比潜龙支撑更久,因此也是掌法变幻,只求自保,只盼曾秋山能先击败潜龙。曾秋山因有伤在先,武功便打了折扣,潜龙又是一味游斗,全无一丝破绽可寻,一时间竟是斗了个难解难分。白山君与凌全交好,前来狙击本非所愿,因此出手之际总留三分余地,并不全力相攻,是以白、凌二人也是一时难分胜败。如此一来,双方竟成胶着之势,四人来来往往斗了三十来招。

忽然“喔喔喔”一阵鸡鸣之声,却是书院中那只芦花大公鸡打鸣报晓,原来天已大亮。曾先生蓦地想起,天既大亮,村中学童不久即来上学,再斗下去实在不妙!想到这里,不由左腿猛扫,将潜龙逼开数步,趁机运一口气,右胸伤痛之感大有所减。

好个潇湘儒侠,终于使出了看家本领,双掌一错,身形如风,霎时间便连续攻出了八招,潜龙拼尽全力,兀自架拦不住,被逼得连连后退。到得第九招上,曾秋山左掌斜挥,右手食、中二指并起,如一支铁笔直取潜龙眉心。潜龙折扇挥挡已是不及,只得向右斜蹿两步,堪堪避过敌招,只觉指风自脑旁擦过,左耳隐隐麻痛。潜龙正自暗叫“好险”,曾秋山左手变爪疾探,抓住对方右臂袖子,右手中间三指并列如一柄短剑,疾刺对方心口,指风尚未及体,已是刺得潜龙心口隐隐作痛。

潜龙反应奇速,右手折扇就势掷出,身子同时往后猛跃。那柄折扇直取对方太阳穴,去势疾、劲力足,击中即是重伤。曾秋山不意潜龙竟有此两败俱伤的招数,无奈右手抹过,抓住折扇往地上一甩,左手“嗤”地一声,撕下了对方半幅袖子。只见他一声低啸,大步往前踏出,双掌顿成上托之势击出。

潜龙本向后猛跃,身子正从半空下落,胸前空门大开,恰被对方双掌候个正着,只觉一股大力传来,竟是无可抵挡。好个潜龙,情急间双掌疾探,抵住敌掌。只听一声闷哼,潜龙身子被震飞丈余,落地时踉踉跄跄,一丝鲜血从嘴角渗出,双手手腕软软下垂,已被震得一齐脱臼!

曾秋山突然变招,只十一招便使强敌兵器脱手,内外同时受伤,不由睥睨而立,颇为得意。这十一招出自曾秋山生平绝学“文武之道”,最后三招分别名为“董狐直笔”、“曹刿劫盟”、“霸王举鼎”,均为厉害招数,文武并用,片刻间即伤敌致胜。

那边白山君不紧不慢,兀自与凌全游斗,却见潜龙突然大败受伤,心中一惊。他虽不喜潜龙为人,但毕竟是宫中同伴,忙一掌逼退凌全,纵身过去扶起潜龙。曾秋山喝声“休走”,白山君左手一挥,数点寒星疾射而出,曾秋山忙一闪避开。白山君趁机挟着潜龙跃出门外,倏忽不见。只听“嗤嗤嗤嗤”数声轻响,数点寒星尽数射入门板上,却是几口细如发丝的银针。凌全从旁说道:“此乃‘虎须针’。先生伤势如何?”

曾秋山运气一转,右胸隐隐作痛,觉得并无大碍,一笑说道:“些许小伤,不碍事。此非久留之地,你我须带着云儿尽早离开。”凌全更知浑天宫既知自己行踪,又与曾秋山结下梁子,以其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做事原则,必然会卷土重来,届时必无可抵挡,只有走为上策,但如此一来却连曾先生的隐居之所也不能保,心中好生过意不去,便道:“凌某连累先生……”曾秋山打断凌全话头,道:“此话休要再提!待我稍事收拾,尽快上路!”

曾秋山行囊萧索,只数件随身衣物、三两本书和几锭银子。三人出了书院,又到凌家拾掇了个包袱,专拣小路,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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