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思中的田乃禾无意间摸到了始终佩戴于腰部的那块玉牌,这是吕公临别时送与他的礼物,同时也见证了两人亦师亦友的真挚感情。
打定主意一有空闲便要去琅邪看个究竟,田乃禾在心中将“琅邪吕母”四字默念了数遍,以便加深记忆。待等一切均已考虑妥当,这才重新催马朝前赶路。岂料才一抬头,却发觉邓禹等人正一字排开挡在马前,且都表情凝重地盯着自己。
眼瞅着五人并无让路之意,田乃禾立时明白过来,可能是自己刚才的失常表现令大家感到了不安与担心。为了打消众人的忧虑,忙不迭轻松笑道:“这是干什么……我只是听到辛大哥的话后突然想起了旧时的一位熟人而已,你们不必像抓贼一样如此严密地围着我吧!”
见田乃禾已恢复了“正常”,众人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邓禹仍有些心有余悸地说道:“光禄勋就在眼前,如此重要关头,大哥的任何反常举动怎能不使我们忧心!”
其他人虽没有像邓禹这么直接,却也是纷纷点头以示赞同,一股浓浓的兄弟之情瞬间涌入了田乃禾的心头。
不可否认,身边能拥有一群如此关心自己的朋友,无疑将会是人生的一大幸事,而一种想要结交更多天下豪杰的念头也于此际悄悄地植根于田乃禾的脑海中。
片刻的感动之后,田乃禾一挥手中的马鞭,磊落飒爽地说道:“有道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大家不需要想得太多,不如就将人力无法左右之事全部交与命运如何?”一语说罢,旋即长笑一声绕开众人,策马向前奔去。
这句希望能够坦然面对未来的话语就像是狂风一样吹散了笼罩在邓禹等人心头的阴霾,也使得每个人都从中感受到了蕴藏在田乃禾内心深处的豁达与宽容。
在那个封建、强权的年代,所有人都在为名和利而相互追逐、争夺、绞杀着,哪有人能像田乃禾这般具有如此开明的心态与敢于承担的勇气,而这份已经远远超越了整个时代的独特信念也开始在无形中感动和激励着围绕在他身边的所有人。
邓禹等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没有任何的异议,每个人都在为能够遇到田乃禾这样的朋友而感到欣慰与自豪。也就是稍作停留,共同的决定令他们同时催动马匹,尾随着田乃禾的背影追了上去。
……
按时抵达光禄勋的大门之外,早已有众多的车辆和马匹停在门口两侧了,一片嘈杂的景象竟使田乃禾有了一种如同进入了骡马市场的荒唐感觉。
“老熟人”赵普远远地跑了过来,还未等田乃禾下马,已自躬身施礼道:“小人给田大人请安了!”瞧其毕恭毕敬的神态,真就如同见到了顶头上司一般。
见此情景,田乃禾只好在马上抱拳应酬道:“赵大人这几日过得可好?”
极为懂事的赵普一边抢上前来替田乃禾拉住了踏雪的缰绳,一边笑着回答道:“自从那日和田大人分别之后,小人不知为何总是魂不守舍的。哪成想今日再次得见大人尊颜,居然立马又精神百倍了!”
这明目张胆的奉承之言听得辛甲和朱祐都不约而同皱起了双眉,心中更是鄙视不已。就连与其打过一次交道,按理说应该早有心理准备的田乃禾、邓禹、祭遵和臧宫四人也不由得大感“反胃”。无奈的是,这就是此时大汉官场盛行的风气,众人虽然极为反感,却也唯有努力忍耐了。
按照惯例,只有参加遴选之人才有资格进入到光禄勋内部的议事大厅,而邓禹与四家将一起则被带到了单独为他们准备的厢房内等候消息。
走在用规整的青石铺成的甬路之上,心中多少有些忐忑的田乃禾轻声向争着为自己带路的赵普打听道:“赵大人,你可知道今日会有多少人来参加遴选么?”
赵普略一侧身,恭敬说道:“照小人看,少说也有五六十人。”
田乃禾下意识地惊呼道:“这么多人!”
赵普误以为田乃禾是临场胆怯,随即放慢脚步,靠上前来小声说道:“田大人有所不知,每年的这个时候,全国各地被举孝廉之人和想要捞取个一官半职之人都会聚集于此,今年的人数与往年相比还算是少的。不过田大人也不必过于担心,历年的遴选对策无非都是走个过场。只要是进了光禄勋的大门,再出来时,无一例外的都将是朝廷之人了。”
稍感心安的田乃禾继续边走边问道:“听赵大人的意思,在这些参加遴选的人当中,还有不是孝廉之人么?”
“田大人说的一点不错,的确是有不少人混在其中。”赵普似乎对光禄勋的大事小情都甚是了解,又如数家珍般滔滔不绝地说道,“这举孝廉制本来是武帝朝订立的,为的就是选拔贤能。可过了这么多年,贤能是越选越少,反倒是想在其中捞取些好处之人却越来越多。可话又说回来了,这好处也不是谁都能捞得到的,只有那些刘氏亲族和大官公子们才有资格。”说着说着,竟还罕见地摇头叹了口气,大有一种看不惯官场腐败的感觉。
田乃禾对于赵普的幡然悔悟倒是并没怎么在意,但当听到“刘氏亲族”四字之时,却不由得心头一动,连忙打探道:“刘氏族人贵为皇亲,身份地位何等尊贵,为何也会到这里来混差事?莫非今日也有这样的人不成?”
“什么皇室亲贵,无非是徒具虚名而已!”赵普颇有些卖弄地说道,“自从武帝一朝施行‘推恩令’以来,那些早前的皇族后裔到如今已和寻常百姓没甚差别,朝廷也只是碍于情面,不得不借此机会安抚他们一下罢了,若不然……”
话犹未完,赵普像是猛又想起了什么,愤愤不平地说道:“田大人的话倒是提醒了小人,今日不但有刚刚提及的那些个过气皇亲,其中还有一个很不好惹的人物!”
田乃禾笑问道:“赵大人所说的‘不好惹’指的又是何事呢?”
不知为何,赵普并没有像方才那样有问必答,反而是一脸惊讶地上下打量起了田乃禾。
田乃禾虽说并不怕被别人看,但一个男人老是盯着自己还是使他觉得很不舒服。
故意咳了一声,田乃禾略带不悦地说道:“赵大人这是何意?”
恍然一惊,自知失态的赵普慌忙解释道:“田大人恕罪,小人只是觉得……觉得大人的样貌与那个不懂礼数的家伙竟有六七分相似,只是大人要年轻一些,也斯文了许多……”说话间,仍不时向田乃禾瞅上两眼,且一脸错愕地喃喃说道,“若不是早就知晓大人姓田,乍看之下,还真以为大人与那厮是两兄弟呢!”
意外得知此处竟还有与自己相貌相仿之人,田乃禾登即好奇之心大起,急声追问道:“赵大人说的究竟是何人?”
一贯作威作福的赵普看起来像是极怕此人,只见他先是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左脸,随后又警惕地四处张望了一番,发觉没有人在注意自己,这才凑过头来,压低了声音说道:“此人叫刘縯,是南顿令刘钦之子。为人暴躁,到处惹是生非。因他好侠养士,身边总是聚集着很多的能人异士,再加上刘氏宗族的身份,故此很多人对其都是敢怒而不敢言。小人前几日还曾被那厮无缘无故暴打过一次呢!”
对赵普的为人已是相当了解的田乃禾当然不会相信这样的一面之词,可顾及到对方的感受,却又不得不佯装同情地说道:“哦!还有此等霸道之人,田某今日倒要好好见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