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州乃是大越王朝十州之中最富有的一个,与昊州的东部相邻。王朝最长的江河名叫漓江,由西向东横穿华原大陆;人工开凿最大的运河名叫辽岳运河,由南向北纵贯整个王朝,且与漓江交汇于东州境内,加上东州境内大小江河纵横交错,大小湖泊不计其数,故此东州一年之中雨水丰沛,极为适宜种植水田作物,是王朝名副其实的粮仓。
岳微山虽高耸巍峨,但方圆不过百里,位于东州东南之一隅,甚是偏僻。涧深壑美,涌泉飞瀑。奇丽清幽,相映成趣。玉树林林,琪花瑶草。种类繁杂,不胜枚举。为数众多,数不胜数。山麓有一条涓流小河,清澈见底,深仅及腰。河底均是砂石,并无淤泥。传闻此山有一野兽谷,有着数不清的野兽,但无人知其所在。故而,尽管岳微山山清水秀,景色怡人,却是人迹罕至。
这一日,岳微山的山路之上行来一位老者与一个小孩,每人手牵一匹黑马。二人非是别人,正是贾世文与韩夏。那一日,贾世文带足银两,并未带仆人,便与韩夏起程上路。
日夜兼程,路上无话。
昨日,二人行至距离岳微山十几里的小镇子,休息一夜。今日清晨,二人在集市上购买一些生活用品后,便赶往岳微山。由于山路崎岖,二人只好牵着马一步一步向山上走去。
韩夏边走,边问道:“老爷!我们为何买这些东西?”
贾世文笑道:“山上买东西十分不便。既然顺路,不如就买上一些。”
韩夏又问道:“我们拜访的是什么人?”
贾世文说道:“此人乃是一位道士,姓古名道风,道号长灵子,年纪看上去大约六十多岁。至于确切年纪,老朽询问多次,他都笑而不答,只是容貌与老朽初见之时,并无变化。此人性情古怪,不喜与人往来。按说以他的武功理应桃李满天下,但因收徒条件太过苛刻,除十多年前收下一个名叫梁兴的记名弟子外,至今尚无其他弟子,因此他大半时间,都会行走于各地找寻符合条件之人,但颇为遗憾,一直未能如所愿。今日,他是否在道观?是否会收夏儿为徒?就看夏儿的造化了。”
韩夏闻言,沉默不语。
贾世文继续说道:“夏儿不用过于担心。古道长就算不能收夏儿为正式弟子,至少也会像梁兴一样收做记名弟子。”
韩夏闻言,内心稍安,问道:“这是为何?”
贾世文说道:“此事说来话长……”
二十多年前,贾世文到东州的州府江阴城采办药材。一切办完之后,他来到回春堂药铺看望一位好友。
彼此见面,一番寒暄后,互叙各自生活光景。
正说话间,走进一名一身素衣装束的道士。二人举目观看,只见此人年纪大约有六十多岁,脸面白净,立剑双眉,鼻梁高挺,四字阔口,颌下一缕墨髯飘洒前胸。只是面容憔悴,双眼暗淡无光,眉头紧锁,一副病容。头戴冲和巾,身穿白色道袍,腰间系着白色丝带,腰间悬挂刀囊,脚穿白色穿云道袜和白色十方道鞋,身后背着一柄宝剑。此刻双腿略有颤抖地走进药铺之中,显然身体有恙。
好友自知医术不及贾世文,便请他为道士诊脉。贾世文不便推辞,号完脉,紧皱双眉,说道:“道长脉象很是奇怪,时浮时沉,时虚时实,时迟时数,杂乱无章。每日中午和傍晚,全身都会痛痒难忍,就像有千只蚂蚁撕咬一般。道长曾受过内伤。不知在下说的对与不对?”
道士面现吃惊之色,点头说道:“先生所言不错。贫道确实受过内伤,至今未曾转好。”
贾世文说道:“恕在下直言,道长的经络已乱,恐怕有几处已经断损。”
道士问道:“先生即已知晓病因,不知道是否有办法治疗?”
贾世文面露难色,说道:“在下倒可一试。不过,时日会很长,治愈的希望也很渺茫。就算治愈也仅能保住道长性命,使道长不再痛苦而已,绝不可能恢复如初。”
道士叹气说道:“能不受痛苦就好,贫道岂敢奢望过多。”
贾世文为难说道:“不瞒道长!在下目前要回转昊州,恐不能久留。”
好友劝道:“贾兄就在此多住些时日,一来可为道长治病,二来你我兄弟也可好生聚聚。采办的药材命伙计们运回便是。”
贾世文沉吟稍许,说道:“好吧!”
道士闻言,称谢道:“贫道多谢二位先生。”
当日,贾世文便开始为道士治疗,采用针灸加药物调理之的疗法。此法虽对道士的病症有效,进程却甚是缓慢。如此一住便是半年多,道士的病情虽渐有好转,但仅是止住痛痒而已。贾世文与道士很是投缘,相谈甚欢,亦知其名为古道风。只是不知何故,他始终不肯详谈如何受伤。贾世文发现古道风见广识多,与之相谈,受益匪浅,并有幸观赏他练习剑法。贾世文虽然对武功一知半解,但高低上下尚能分辨,见古道风出剑迅猛异常,身眼步法十分精准,便知他武功高强。当其舞到精彩绝伦处,便抚掌称好。
古道风见状,知贾世文懂武功,又因伤势逐渐好转,本欲赠送他一些东西,但除武功以外,身无他物,便执意传授贾世文武功。贾世文虽懂,喜观,但对练习武功丝毫不感兴趣,婉言谢绝其美意。一连几次之后,古道风只得作罢,但承诺只要贾世文的子嗣中有人想学习武功,倘若找到他,他断然不会拒绝。
又过半年,贾世文见古道风伤势已无大碍,叮嘱他再静养一段时日,便向其辞行。古道风知晓贾世文为己治病,耽搁一年有余,不便再挽留。临行之时,贾世文又开了一张药方,并留下银两,以供古道风日后调养所用。由于确实需要,古道风并未推辞。随后二十多年间,贾世文只要来东州,必到岳微山拜访古道风。
贾世文讲毕。二人已然行至一个道观。
贾世文叮嘱道:“见到道长后,切忌不可多言!”
韩夏点头称是。
道观门楼不大,门上匾额写有“三仙观”三个黑色篆字。白色院墙不是很高,墙帽均是用泥瓦砌成。二人将马匹拴在门前一棵大柳树上,缓步来到道门。贾世文轻叩门环后,便静等门开。
少顷,大门吱地一声打开,走出一名十七八岁白白胖胖的道士,身长五尺八寸左右,圆脸小眼睛,双下颌,一身灰色道士大褂,看到是贾世文后,立即上前。只见他右手成拳握住左手拇指,左手四指盖在右拳拳面之上,举至胸前,立而不俯,施礼说道:“无上天尊!原来是贾施主。里面请!”
贾世文抱拳还礼,说道:“梁兴。你师父可在道观?”
梁兴说道:“前几日刚刚归来,今日正在观中。”
贾世文点点头,说道:“老朽买了一些东西,都在马匹上。你搬进去吧!”
梁兴答道:“是!”
梁兴去搬马匹上的东西,而贾世文则领着韩夏走入道观。
道观院子同样不大,碧树成荫,青石铺地。进入大门,走上十余丈,便来至一处大殿。大殿的匾额之上写有“三仙殿”三个金色篆字,其**奉着三尊神像。中间一尊乃是一位盘坐的白面道人,一袭白色道衣,身后背有一柄宝剑,手持拂尘,人称五元道祖。上垂手是一位垂手站立的黄面道人,一袭黄色道衣,身后背有一对伏妖双锏,人称玄一道长。下垂手是一位紫面道人,同样垂手站立,一袭紫色道衣,身后背有一柄降魔杵,人称玉虚真人。观名与殿名均由此而来。神像前是一方供桌,摆有供品、香炉以及供烛,而供桌前则有一个蒲团,供人跪拜所用。
转过大殿,便是后院。东西各有一间厢房,东厢房乃是梁兴居所,而西厢房则是供来访客人所居。北面是三间青瓦正房,乃是古道风的居所。正房东侧有一月亮门,进门后是一个不大的练武场。场子西面立有两个一丈高的石柱,上面横有一根铁杠子,其下摆放几个大小不一的石锁、石墩及石担。北面整齐摆有十口埋在土中的巨大水缸,水缸旁摆有四个铁水桶,两大两小。场子东面则是一间屋子,从门板上的油渍可以看出乃是厨房。
贾世文与韩夏方进后院,正房的门便被打开,走出一位白衣道士。韩夏定睛观看,此人长相与装束与贾世文所描述的古道风一般无二。只是二目闪闪放光,显得精神异常矍铄。
古道风见来人是贾世文,立即迎上来,如梁兴一般抱拳施礼,笑道:“先生别来无恙。贫道望眼欲穿,只盼先生到来。”
贾世文抱拳还礼,笑道:“道长,一向可好?”
古道风笑道:“托福!托福!贫道一直无恙。快进屋详叙。”
古道风言罢,拉起贾世文的手走入正房,而韩夏自然跟在其后。
三人进屋后,分宾主落座。韩夏垂手站立在贾世文身边,偷眼观瞧,发现进门便是客厅,左边乃是卧室,右边则是书房。由于门帘均已挑起,故卧室与书房中的摆设一目了然。卧室中仅有一张蚊帐业已卷起的木床,其上整齐摆放一套白色被褥。除此之外,地面还有一个蒲团。书房中的摆设则与贾世文的书房相似。
此时,梁兴已将东西搬入观中并摆放停当。进屋后,他便忙着倒水沏茶。而后,古道风一摆手,他又退出屋子。
古道风说道:“先生为何这几年都不曾来道观?”
贾世文叹一口气,说道:“唉!一来是近几年天下不太平,看病之人甚多,并且犬子不才,尚无力撑起家业,以至于琐事缠身,老朽不便离家远行。二来是岁月不饶人,老朽年事渐高,经不起奔波,所以最近几年,都是犬子来东州采办药材。老朽心中又何尝不挂念道长呢?”
贾世文此番言语发自肺腑,故而古道风并不以为是托辞,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先生今日必定有事而来?”
贾世文说道:“实不相瞒。老朽今日给道长添麻烦来了!”
古道风说道:“你我之间还用如此客套?先生有什么事情,但讲无妨。贫道定然竭尽全力办到。”
贾世文转头对韩夏说道:“夏儿。过来。这便是老朽时常提起的古道长,还不快点拜见道长。”
韩夏心领神会,跪在地上磕头,说道:“小子拜见道长!”
古道风赶忙说道:“快起来!快起来!”
韩夏闻言站起,重新回到贾世文身边,垂手站好。
贾世文用手一指韩夏,说道:“老朽所说的麻烦便是指此子。”
古道风问道:“此子是何人?难不成是先生的孙儿?”
贾世文摇头说道:“这倒不是。如果真是老朽那个不成器的孙儿,老朽也不会舍下老脸来求道长。唉!说起来话长!此子名叫韩夏,乃是老朽恩人之子。”
于是,贾世文便把韩夏的身世以及韩悦峰对他的恩情讲述一遍。
古道风边听边点头,同时不住地叹气,听罢,说道:“此子命苦!先生莫非想让贫道传授他武功?”
贾世文点头说道:“道长所言不差。老朽今日便是为此事而来。老朽知道道长收徒甚是严格,但老朽肯请道长大发慈悲,收下此子。不用道长破费一文钱,所有费用都由老朽支付。”
古道风说道:“且不说贫道曾有过承诺,单凭先生的救命之恩,贫道也会收下此子,但只能收做记名弟子。若想收他为正式弟子,尚需看其资质。孩子,你过来。”
韩夏见贾世文以目示意,便毕恭毕敬地走到古道风近前。
古道风接着说道:“孩子。把你的左手伸过来。”
韩夏依言,将左手伸至其面前。
古道风仅伸出右手食指分别在韩夏的寸、关、尺部分按压片刻,且一边按一边滑动手指,这与医术上的号脉截然不同。古道风的表情越来越古怪,最后现出惊疑之色,说道:“孩子,快换另一只手。”
韩夏依言而行。古道风用同样的方法按压片刻,突然起身,大笑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