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夏不明贾世文为何有此一问,不敢再多言语,只是点点头,老实答道:“是的。”
贾世文又追问道:“莫非就是人称‘剑南棍侠’的韩悦峰?”
韩夏眨眨大眼睛,说道:“我从出生就没见过他,但听人说,我爹好像有这么一个绰号。”
贾世文闻言,立即站起,又仔细观看韩夏容貌,说道:“不错!鼻子和眼睛确实有些像。唉!苦命的孩子!”
贾世文说此话之时,泪水在眼中打转。
韩夏见贾世文如此模样,不免有些慌张,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睁着乌黑的大眼睛看着他。
贾世文接着说道:“你爹对老朽有救命之恩!”
贾世文将韩悦峰如何对其有恩述说一遍。
十四年前,贾世文应友人之邀至九江城出诊。邀诊的这家主人名叫高德昭,本是九江城人氏,曾任侍中,官居正三品,由于年纪已大,告老还乡,承蒙恩准,便回到九江城。有如此背景,高家在剑南州自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甚至连刺史也奉承讨好。依仗权势,高家之人在剑南州飞扬跋扈,横行霸道,胡作非为,鱼肉乡邻,无人敢惹。
高家此次得病之人,正是高德昭。剑南州及附近有名的郎中均为其诊过病,但未能有一人将其治愈,于是这些郎中轻者挨了板子,重者被扔进监牢。后来,贾世文有一友人为巴结高家,举荐贾世文,说其医术高明,定能将高德昭之病治愈。高家之人也曾听闻过贾世文之名,遂派贾世文之友携带重金邀他出诊。贾世文本不想去,无奈好友苦苦哀求,说若是他不肯出诊,一家人便会丢掉性命。贾世文碍于情面,推托不得,只好答应。
贾世文命好友先行回禀。而后,他带一名伙计赶往九江城,医者仁德,沿途之上救治很多人,故而耽搁不少时日。等到达高府之时,赫然看到大门左侧挂有一串挑钱,便知府内有人离世。询问门人,方知离世之人正是高德昭。
贾世文暗忖:“最好早点离开!高家之人怪罪下来,恐怕有性命之忧!”
贾世文并未通报姓名,转身便欲离开。
贾世文刚转过身,便见八个刚从马上跳下之人迎面而来,恰好堵去他们去路。走在最前面的乃是一个二十多岁身披重孝的白面大汉,手持马鞭,满脸怒气地喝斥身后一名书生。此书生正是贾世文好友,而白面大汉则是高德昭最小的儿子,名唤高绣。
书生看见贾世文,面现惊骇之色,连连递眼色,示意其赶快避开,但为时已晚。高绣已经行至贾世文近前,轻瞥一眼,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书生一跺脚,忖道:“世文啊!你来得真不是时候。”转念又一想:“也好!他来了,高少爷就不会再怪罪于我!”遂走上前说道:“世文,你怎么才来?”而后又对高绣说道:“少爷!这位就是昊州的贾郎中。”
高绣上下打量贾世文,说道:“你就是贾郎中?”
贾世文闻言,内心虽怨恨好友,但已然躲避不及,只得一躬扫地,硬着头皮,答道:“正是在下。”
高绣冷笑一声,说道:“贾郎中,你来的可真快啊!”
贾世文心知大事不好,吞吞吐吐地说道:“这个……这个……”
高绣大吼一声:“来人!把这两个混蛋绑起来!”
话音刚落,身后四个身披孝服的家丁,往上一闯,不容分说将贾世文与随行伙计绑在拴马桩上。
贾世文大喊道:“高少爷,您这是为何?”
高绣喝道:“为何?你们两个混蛋要是早点来,我爹怎么能死?”
不等贾世文辩解,高绣举马鞭便打。
书生不敢阻拦,甚至连一句求情之言都不敢说,只在旁边看着。贾世文二人被打得遍体鳞伤,几度晕死。二人只要昏厥,便会被家丁用冷水浇醒。高府外渐渐聚集许多围观之人。这些人知晓真相后,无不在心中大骂高绣。
此时,远处有五人五骑慢行而来。最前面二十多岁的大汉骑着一匹黑色骏马,鸟翅环得胜钩上挂着一条镔铁盘龙棍。在他的身后并排跟着四名差役,大汉正是刚刚外出办差归来的韩悦峰。他飞身下马,询问围观之人,清楚了其中之原委。韩悦峰平日里便对高家人所作所为颇为憎恶,今日遇到此事,怒火立刻被点燃,大喝一声:“住手!”
高绣打得正高兴,突然闻听有人制止,甚是不痛快,忖道:“还真有不怕死的!居然敢管老子的事!”遂停下马鞭,说道:“他娘的!活得不耐烦了!谁敢在这里挡横?”
韩悦峰挤进人群,冷笑说道:“高少爷!此二人有何过错?你非置他们于死地不可?”
高绣一见说话之人是韩悦峰,先是一愣,深知其不好惹,继而转念一想:“区区一个录事参军能奈我何?”于是嘴一撇,不以为然地说道:“老子当是谁?原来是韩参军。怎么?你想替这两个混蛋出头?”
韩悦峰双眉倒立,说道:“高少爷!这里有天有地有王法,岂容你如此撒野放肆?在下出头不出头,你又能如何?”
高绣早已怒满胸膛,加之未料到竟然有人敢于阻拦,遂圆睁二目,喝道:“王法?老子就是王法!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此多管闲事!来啊!给老子拿下!大爷今日要好好伺候伺候你。”
一声令下,六名家丁立刻将韩悦峰围在中间,举拳便打。这些家丁哪里是韩悦峰的对手,三下除二就被打倒在地,呻吟不止。
高绣见此情景,骂道:“废物!”
高绣略整衣服,提鞭扑向韩悦峰。
两个回合,高绣被韩悦峰抓住脚踝顺手一扔,便来了一个饿狗抢食,跌倒于地。
韩悦峰跳出圈外,说道:“高绣小儿!你这两下子,也敢跟在下动手?在下劝你把人放了,什么都好说。不然的话,休怪在下手下无情!”
高绣挣扎几次,方慢慢站起,心中甚是憋气,忖道:“平日里哪个不怕老子?哪个对老子不是万般尊敬?从出生就没人敢如此对老子!”大吼一声:“他娘的!你真敢打大爷?拿命来吧!”
高绣再次挥鞭扑向韩悦峰。
韩悦峰原本只想给他点颜色,让他长点记性,没想到他竟不依不饶,双眉一皱,忖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韩悦峰并不答话,跟步上前,探双手抓住其手腕,脚下使出一记“勾挂鸳鸯连环腿”,踢在其小腹之上。
高绣踉踉跄跄地后退一丈多远,仰面跌倒,张嘴喷出两口鲜血,说了一句:“姓韩的,咱俩没完……”
高绣言未尽,便晕死过去。
门人见状,立刻唤出几人,一边抬起高绣退回高府,一边喊道:“姓韩的!有种别走!这事完不了!”
围观之人像看到怪物一般看着韩悦峰,纷纷低声议论,而后便各自离去。
韩悦峰对四名差役吩咐道:“抬上二人!走!”
四名差役抬着贾世文二人,跟随韩悦峰回到韩府。由于高德昭离世,加之刺史对高家人平日里以势压人厌恶至极以及韩春义打点银两,故此刺史对此事睁一眼闭一眼,并未责罚韩悦峰,只是从中给两家调解一二,令韩悦峰赔偿高绣些许银两而已。高绣虽然极为怨恨韩悦峰,也不在乎银两,但自知失势,也就不再追究。
贾世文在养伤期间,与韩悦峰相处甚是融洽。伤愈之后,他急于回家报平安,三番五次辞行。韩悦峰挽留不住,只好赠送盘缠,送其离开九江城。自此之后,二人一直书信往来,直至八年前方才中断。
贾世文讲述完毕,说道:“得知你爹蒙冤入狱之后,老朽曾托人想办法将其救出。没想到晚了一步,等所托之人到达九江城时,你爹已被流放,具体流放到什么地方,却没有消息。孩子,哪都别去,就住在老朽家中。”
韩夏口中称谢,跪地磕头。如此,他便正式入住贾府。
两日之后,贾世文请来教书先生教韩夏读书识字。韩夏原本并非十分聪明,但此时不知何故,变得头脑灵慧,聪明异常,简直有过目不忘之能。对此变化,韩夏也感到惊讶异常。有此条件,韩夏非常刻苦努力。先生教多少,他便会多少,还能举一反三。当然,他并不是在每方面都如此,比如弹琴、绘画和棋艺,三者之中只有弹琴学得快,而另外两项则与其他孩子无异,学起来较为吃力。尤其是棋艺,他虽然颇感兴趣,亦努力学习,长进却十分缓慢。
贾世文只有一子,名唤贾敬业,而贾敬业也只有一子,名唤贾元安,现年已有十五岁。贾元安生在如此富庶家庭,并且还是贾家独苗,故此全家对其宠爱有加,渐渐地开始不学无术,整日只想吃喝玩乐,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贾世文与贾敬业屡次管束,但均无法改变其秉性,最后无计可施,只能任其恣意妄为。贾世文将其与韩夏作一比较,深感遗憾。
一日,贾世文将贾敬业唤至面前,说道:“敬业!为父想传授韩夏医术,你意如何?”
贾敬业说道:“父亲总说自家医术向不传外人,现在何故想传授给韩夏?”
贾世文说道:“一则他父亲对为父有恩,二则此子极其聪明,为父很是喜欢。”
贾敬业顿了一下,说道:“父亲拿主意吧!”
贾世文点头说道:“为父知道你担心医术传授外人,对咱家不利,但为父着实怕祖传医术将来毁在元安手中。此事为父考虑许久。你若无意见,便如此决定了。”
翌日,贾世文征得韩夏同意之后,便亲自传授其医术。不管是出诊还是有人到药铺看病,他一定会将韩夏带在身边,以增加其经验,偶尔也会试着让他开方子,而后再检查其所开药方是否得当,不对之处再加以指正。除此之外,他还让韩夏多读医术与草药方面的书籍。于是,韩夏一边读书识字以及学习弹琴与棋艺,一边学习医术。
如此两年半之后,韩夏不仅读书识字、弹琴及棋艺略有小成,医术也飞速进步,绝大多数病均可独立诊治,特别是在针灸与解毒两方面,很是精通。因为贾世文早发现他在这两个方面很有天赋,故此着重在这两个方面给他下苦功,教其认识穴位,针灸手法,教其识毒,解毒。在此期间,贾世文多次察觉韩夏偷看府中请来护院的武师练武,偶尔还会跟着比划几下。
这一日,贾世文将韩夏唤至近前,问道:“夏儿是不是想学习武功?”
韩夏点头说道:“是!小子想练好武功,将来查出杀害我爹的凶手,为他报仇。”
贾世文说道:“夏儿说的不错!有道是父仇不共戴天,但是你不必跟这些武师学习。他们那点三脚猫的功夫,不值得一学。这样,你好生准备。过几日,老朽带你去拜见一位高人。”
韩夏闻言,甚是欢喜,急忙谢道:“谢谢老爷!谢谢老爷!”
两日之后,贾世文带着韩夏起程赶往东州岳微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