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风与梁兴将韩夏送至观门。古道风于门前台阶站定,而梁兴则手牵一黑马于台阶之下等待。
韩夏整理衣衫,三叩首后,说道:“弟子远行!请恩父保重!”
古道风点头,说道:“夏儿起身!诸事小心!”
韩夏闻言起身,行至黑马前,将一黑色包袱系于鞍前,此包袱之中除夜行衣与鲨皮水靠及四瓶益寿丸外,尚有一套换洗衣物,故而甚是轻便。而后,韩夏又将熟铜棍挂于得胜钩之上,且接过缰绳。
古道风说道:“兴儿将夏儿送至山下便归!”
梁兴称是,转身对韩夏,说道:“师弟,咱们走吧!”
韩夏依依不舍牵马而行,行几步便回望一次,直至已无古道风身影,方不再回头,与梁兴径直下山。他内心之中百感交集,泪水于眼中不住打转。
梁兴边行边问道:“师弟此番又欲往何处?”
韩夏答道:“想必师兄也知小弟的身世。此番得师父恩准下山,正是为家父报仇,故小弟打算先去家乡剑南州。”
梁兴点头说道:“理应如此!但愿师弟马到成功,早日报得大仇。”
韩夏点头称谢。
梁兴似又想到什么,继续说道:“师弟此去,必然遇到许多人物。若遇一绰号为‘清羽剑客’之人,定代愚兄向其问好!”
韩夏略有不解,问道:“清羽剑客是什么人?”
梁兴说道:“此人名叫杜云峰,乃是愚兄朋友!”
韩夏惊诧道:“小弟从未听师兄提起,更不知师兄还有朋友。”
梁兴解释道:“师弟可记否三年之前与师父同下岳微山之事?”
韩夏说道:“自然记得。难道此事与杜云峰有关?”
梁兴摇头,说道:“并无关系!愚兄正是师弟与师父下山期间结识此人。那日,愚兄正欲离观采药。行至观门,便见此人浑身是血,奄奄一息躺于门前。愚兄心生恻隐,将他救回观中。连经两月调治,终使他康复。与他交谈,方知他的名字及绰号。愚兄问他如何来至岳微山。他说是被仇家追杀,逃入山中,后寻至道观。起初,愚兄对他的话甚是怀疑,但与之相处一些时日,发觉他为人忠厚老实,不像打诳语之人,便疑心尽消。半年后,杜云峰便离开道观,而在此期间,愚兄与之相谈甚欢,渐成好友。他离开之时,愚兄曾问他意欲何往?他回答居无定所,也不知该往何处,但若有空闲,定回观中拜访愚兄。时过三载,也未见他前来,想必是因琐事缠身,故愚兄方有此托付。”
韩夏闻言,暗忖:“这多半是杜云峰敷衍师兄之言!师兄心实,竟然信以为真!”虽如此想,但不便直言,只得说道:“小弟必将此事记于心中。另小弟不在观中,师兄定需好生照顾师父。”
梁兴说道:“师弟放心。除师父与师弟外,愚兄别无亲人,故愚兄定会竭尽所能照顾师父。”
韩夏点头称是。
梁兴将韩夏送至山下后,便与之依依惜别,返回三仙观。韩夏回望梁兴远去背影及岳微山,心中一阵感慨,上马直奔剑南州而去。
一路之上,饥餐渴饮,晓行夜宿。
此日,韩夏行至东州与剑南州交界处的一个小镇,名曰向荣镇。此镇虽不甚大,但因位于两州交界之处,又是咽喉要道,故南来北往从此镇经过者甚多,由此镇内原本仅有一条正街,而今俨然变为十字交叉两条正街。过路人多,镇内店铺生意便甚是红火。生意好做,店铺便密集,其中尤以客栈饭馆为最,大约占有四成。
韩夏牵黑马行至十字街之南街,见一家饭馆。此饭馆仅是一间宽敞平房,门前高挑酒旗,门上写有“望月酒馆”之匾额。韩夏在门前拴好马匹,摘下熟铜棍,背好包袱,迈步走入饭馆。进入店中,韩夏发觉此店很干净,食客也十分多,或划拳行令,或高声喧嚷,或闭目沉思,或闷头吃饭……
当韩夏进店之后,熙攘之声瞬间全无,所有人皆看向韩夏。韩夏第一次被这么多人注视,顿感手足无措,好生不自在,进不是,退也不是,并且又没人前来招呼,故而十分尴尬,伫立当场。此间人士原本对习武之人早已司空见惯,但此刻会有如此之态,皆是因为韩夏手中如铁杠子般的熟铜棍,极为惹眼。平日里极少见使用这等粗细兵器之人,故均被吸引,目不转睛地看着熟铜棍以及使棍之人,甚至连店中伙计也是如此。
片刻之后,伙计率先醒神,未曾说话,笑脸相迎,说道:“客官里面请!”
韩夏见说话之人乃是一个白脸微胖少年,约有十七八岁,穿着干净利落。粗布包首束发,上身穿两侧开叉粗布短衫,下身穿粗布长裤,束以粗布半统子,脚登粗布平底鞋,腰围白围裙,臂戴白套袖,益发显得精明能干。
韩夏闻言,恢复常态,问道:“可有空座?”
伙计笑道:“有!有!客官这边请!”
伙计言罢,便将韩夏引至一张十分干净的方桌,而食客们自然恢复如初,各行其事。韩夏将熟铜棍放于一旁,安坐长凳之上。
伙计擦拭一番后,小跑至柜台,泡上一壶香片,拎回至韩夏桌前,问道:“客官,想吃点什么?”
韩夏说道:“黄耆羊肉和醋芹。”
伙计又问道:“吃什么主食?”
韩夏说道:“两大碗米饭。”
伙计继续说道:“喝什么酒?”
韩夏摆手说道:“无需酒水。如此便可。”
伙计说道:“好嘞!请您稍等。”
伙计言罢便离去,并高声报出韩夏所点菜名。
与此同时,天字号雅室之中,四人围坐在一张方桌,正边吃边谈。坐于主位者乃是一名白面年轻人,三十岁左右,身长约五尺九寸。刀条脸,短眉小眼,鞍鼻方口。头扎月白缎软裹巾,身穿月白缎右衽开胯袍衫及月白缎长裤,腰扎月白皮制束带,脚登白色软皮靴,在他的旁边放有一个白色长条包袱,内有一对冷月双钩。上垂手也是一名白面年轻人,年约二十七岁,身长六尺五寸左右。方脸虬髯,浓眉环眼,狮鼻阔口。穿戴与主位白面年轻人相似,仅颜色为蓝色而已,在他的身后放有一条齐眉鎏金棍。下垂手者乃是一名黄面年轻人,而与之对坐者乃是一名蟹盖青面年轻人。此二人年龄相仿,约二十五岁,身长皆与上垂手的白面大汉不相上下。黄面者,圆脸短须,长眉圆眼,弯鼻虎口,在他的身后放有一根四棱镔铁槊。蟹盖青面者,方脸虬髯,平眉突眼,狮鼻鱼嘴,在他的身后放有一条镔铁虎头戟。二者的穿戴皆为黑色,而样式与二白面年轻人一般无二,仅头戴之物不同,皆为黑色雷巾。
四人听得饭馆突然安静,皆不知何故。蟹盖青者挑门帘向外观看,正看到韩夏走入店中,憨声说道:“大哥!你们快来看!”
余者三人闻言,相视一笑,均不为所动。
蟹盖青者并未回头,继而说道:“那黑小子的棍子与二哥的有一比!”
三人闻听此言,面现惊容,均起身行至门口,正见韩夏将熟铜棍放于一边,坐在长登上。
蓝衣白面者说道:“虽然不知晓此人武功如何,单凭使用此棍的气力,便不容小觑!”
白衣白面者说道:“三弟所言不差。四弟、五弟是否认识此人?”
黄面者答道:“我不认得。不知五弟认不认得?”
蟹盖青面者说道:“我也不认识!不过,黑小子无论身长还是体魄,都没法跟二哥比。我猜他的棍子肯定是假的!吓人的!”
白衣白面者说道:“好了!真与假,都与我们没有关系。我们还是继续商量九江城那位高大人求助之事!”
余者三人闻言,便不再多言,皆坐回原位。
黄面者方一落座,便言:“大哥、三哥无需多虑。别说那个黑小子与我们没有关系,就是真有关系,甚至为敌,也能收拾得了他。”
蓝衣白面者说道:“此话怎讲?”
黄面者说道:“如果他的棍子是假的,说明他只不过是一个装腔作势的无能之辈,我们几个就能轻松收拾他。如果棍子是真的,说明他可能空有一身力气,我们也能收拾他。最坏的情况就是他即有力气又有一身好功夫,我们不是他敌手,还可让二哥前来帮忙。如果还收拾不了他,至多再让六弟前来,绝对能收拾得了他。六弟可是经过名师传授,收拾这么个黑小子绰绰有余!”
余者三人闻言,皆点头,表示赞同。
白衣白面者说道:“无论是敌是友,还是毫无关系之人,对我们都不重要。我们现在最为重要的就是高大人求助之事!”
蓝衣白面者说道:“要我说。我们多余管他这闲事。是死是活,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白衣白面者说道:“三弟休要胡言。此次乃是家父十分郑重交待之事。”
蓝衣白面者说道:“果真是大伯交待之事?”
白衣白面者说道:“若不是他老人家交待,有必要派我们几人一起前来吗?那个高大人虽不是良善之辈,也非正人君子,但我们飞鹰寨三成的财物来源便是他所提供,所以保住他的命,对寨子非常重要。再者,据他传来的消息称,此次针对他的是双蛇寨的人。如此一来,我们更没有不帮他的理由。”
蟹盖青面者哈哈大笑道:“太好了!对付双蛇寨的人,单凭这一点,我们就得帮帮这个高大人。”
黄面者问道:“五弟不要高兴太早!还不知道双蛇寨此次派来的是什么人?”
白衣白面者说道:“据传来的信息,双蛇寨此次派出之人乃是十二横中的三横雷风、五横雷云、六横萧虎、八横林成、十横孟铁、十一横樊昊及大少寨主申屠弘瑞。”
蓝衣白面者似有担心,说道:“果真如此吗?看起来,双蛇寨此次势在必行,竟然如此兴师动众,派出十二横的半数,且由申屠弘瑞率领。有这几人在,我们胜算极小。况且不知晓申屠弘瑞是否从双蛇寨的礼贤楼中挑选了人手?”
白衣白面者说道:“三弟无需担心!虽无确凿证据,但从双蛇寨内部传来消息称,他们此次行动极为隐秘,故愚兄猜测他们绝不可能多带人手。试想,我们不也是如此吗?同样未从寨中的招贤馆中挑选人手,道理相同。”
蓝衣白面者继续说道:“即便如此,我们胜算依然不大。”
白衣白面者笑道:“那个高大人求助书信中说,除我们之外,似乎飞龙山庄也派来两位高手,而且是庄中龙榜上排名第十的‘清羽剑客’杜云峰和第十一‘江州刀客’尤晨,再加上州府衙役,足以剿杀七人!”
黄面者问道:“怎么还有飞龙山庄之人参与?我们可要多加提防才是。此山庄之人与我们飞鹰寨向来没有任何瓜葛,是敌是友,还不是十分清楚。”
未待白衣白面者言语,蟹盖青面者说道:“难道还怕他们不成?如果对我们不利,直接宰掉,不就行了?”
白衣白面者说道:“五弟不得胡言!四弟所说不无道理。虽然我们与飞龙山庄之人无怨无仇,但还是应该小心谨慎为妙,尤其是在办事期间。一旦事情了结,我们立马转回寨子。即使他们想要对付咱们,也不会让他们有机可乘。不过,愚兄想既然他们与我们此次是为同一事情而来,在事情未了结之前,还不会对我们不利。”
余者三人闻言,皆点头赞同。
白衣白面者继续说道:“此事具体如何实施,还需到九江城,见到高大人,商讨之后,再做定夺。”
此时,饭馆门口一阵吵闹。方才对客人颇为客气的伙计,此刻倒发起脾气,骂道:“滚!说不给就不给!你可别找揍!”
伙计如此吵嚷,自然吸引食客目光,且迅速在门口围起一圈人。韩夏虽未起身,目光自然也被吸引过去,只是被围观之人遮挡,无法看清发生何事。
伙计话音方落,一个苍老且低沉声音响起,哀求地说道:“行行好吧!给口吃的!我都两天没吃东西了。”
伙计又喝道:“滚!这里哪有吃的!”
韩夏闻言,蓦然忆起儿时乞讨生活,遂起身行至门口,便见一老乞丐正不停地给伙计作揖。他仔细观看乞丐相貌,心中不禁骇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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