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梦境。
场所是一处普通居民区的巷口,很像是我们县城,并且距离火车站不远。旁边能看到一段路基高高的铁路,有一杆闪烁的红色信号灯,像是夜里的鬼眼。
夜色漆黑,巷口只有一盏昏暗的路灯。我正尾随跟踪着两个女孩,就走在她们身后不到两米远的地方,但是她们似乎丝毫没有察觉,一路不停地说笑。
我跟着她们拐进了巷子,看着她们各自拿出钥匙打开院门回家。她们住的院子相邻着,钥匙与门锁碰撞摩擦的声音响亮刺耳。
我穿着一件带兜帽的黑色衣服,之前一直把兜帽戴在头上,看着她们进去之后,我把兜帽拿掉,站在巷子里抽了一支烟。烟头的火光忽明忽暗,我看到距离我最近的这个院门刷着红色的油漆。
我把抽剩下的半截烟摔在地上,狠狠地踩了一脚,然后推开一扇院门侧身走了进去。院门是铁质的,手感冰凉。院子很小,堆积着许多的杂物,木板瓦罐应有尽有,把院子遮挡得只剩下通往房间的一条小路。
院子里只有一间房子,并且是一门一窗。窗户很奇怪,上半部分是玻璃,下半部分糊着白纸,更奇怪的是,玻璃那部分暗无光亮,纸糊的部分反而透出了一点光线。我用手指沾了点唾沫,把白色的窗纸轻轻捅了个小孔。
我瞄眼看进去,房间里的陈设很是简陋。一张老式的雕花木床,挂着白色的蚊帐,床旁边是一张八仙桌,桌子上点着一盏油灯,焰色发蓝。
一个长发的女孩,穿着一条大红的裙子,正坐在八仙桌旁的方凳上洗脚。洗脚用的铜盆里水光清冽,她脚上的皮肤雪白无暇,双脚一动不动的踩在盆里。我看到盆中的水纹慢慢地平息下来,水面如镜,逐渐映出了她的脸庞。
我看到水中的人脸影子瞬间笑了一下,同时看到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我吓了一跳,赶忙躲离了窗子。我背靠着墙壁喘着粗气,一直等到了房间里面的光线消失。我走过去试着推门,房门竟然没有上锁。
我闪身进去,反手把门带上,轻手轻脚地摸去了床边,床上的蚊帐已经放了下来,看不清里面的情况。我伸手正要撩起帐子,突然房间里的灯又亮了。
那个红裙子的女孩不知何时又坐到了桌子旁,她带了一张白纸的面具,只露出了眼睛和嘴巴,她嘴角挂笑地看着我,样子说不出的诡异。我满头大汗,手里突然多出来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我扑了过去,猛地把匕首捅入了她的胸口……
她的嘴角淌出了一道鲜血,仰面软软地倒了下去,我伸手把她护住,轻轻地放在了地上。我呼吸急促,动作粗野,几下撕开了她胸前的衣服……她躯体上的温度一点点的消失了,最后变得如同浸在水底的鹅卵石……
房间里无端起了风,吹起了许多的尘土,桌上的油灯熄灭了,但仍有一些清清亮亮的光。我停下了手,起身从墙角搬来了一个红漆的大木箱,把那女孩拖着放了进去。我整理了一下她的衣服,但是没有去揭开她脸上的面具。
盖上箱子,我把木床推开,开始用匕首在地上挖坑。地面泥土松软,但是里面混杂着许多瓦砾碎片。我很快挖好了一个大坑,然后搬箱入坑,用土填埋,把床归位,最后把房间里细心打扫了一遍。
感觉一切处理妥当,外面似乎已是天色微明。我心想赶紧离开,刚一开门,就见门外站着一个长发的女孩,她也穿着一身红裙子,稍稍低着头。
我惊恐无比,呆立当场。就看她慢慢抬起头来,朝我微微一笑。
苏筱云……
噩梦不断,心事难平,假期剩余的日子也就变得浑浑噩噩。
我最近每天早上醒来,都会发现枕头上落了许多长短不一的头发,感觉夜里出了很多汗,枕套上、脸颊上都湿乎乎的极不舒服。
出门上班,心想还得继续暑期实习的工作,感觉脑壳中被侵入了一团凝聚不散的热气,连思维都变得恍恍惚惚。接下来的很多天,白天的生活内容全然忘记了,能够清楚记得的就只有夜间的噩梦。
一周之后,我在法院的实习结束了,又过了半个月,已经到了再次离家的时间。这期间我再没有和苏筱云有过任何联系,周围的朋友也默认了我们分手的事实。他们曾好意询问,但我敷衍应对,之后就变成了一个交往中的忌讳。
周砺刚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就是我的学校,专业是旅游管理。拿到通知书的那天,他专程来了一趟我家。我还是很替他高兴,特意给他讲述了许多关于我们学校的情况,但是他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兴奋与喜悦。
我的开学时间是九月初,他新生入学是九月中旬。他说他原本有计划骑摩托车去重庆,也想让我们在临行前为他送行。我劝他打消这个念头,那个地方山高路远,独自骑行绝非易事。我让他安安稳稳坐火车去报到,等以后再找机会。
他又说想要跟着我一起去学校,反正在家里闲着无事,不如早走些天。我劝他在家里多住几天,多陪陪父母家人。我告诉了他去重庆的乘车路线和出门的注意事项,我知道他届时是一个人前往,因此讲述的特别详细。
这期间也过了我的生日,我依旧像往年那样,中午在家吃了一顿面条。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变憔悴,只是很长时间没有敢仔细照镜子了。
离家前一天,我和周砺刚一起去了俞俪家,三个人坐着看了半下午电视,聊的最开心的事就是电视里演的剧情。俞俪又一次试探着问,我和苏筱云究竟是什么原因,我说都是因为我,我忽略了她的生日,还丢失了她给的信物。
我独自一人回到了重庆,感觉自己是在被迫进行一次漫无目的的逃离。坐在一群陌生人中间,心里空空荡荡,像是无牵无挂,又像是无依无靠……
我到校的时候是下午,宿舍里的其他人都比我早来。余季正新学期买了一台电脑,吸引来了一群人挤在我们宿舍里,研究如何装配硬件,安装软件。
我安顿行李,上床补觉,刚睡了一小会儿,就感觉有人在用手轻轻推我。我很不情愿地睁开了一点眼睛,看到了似是久违的苏筱云的笑脸。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惊奇地问。
“我就在这里啊,我过来看你。你睡了很久了,一直都不醒。”她笑着说。
我身上盖着一块白色的被单,身下是一张铁架子的单人床,我起身看看四周,发现是在一节昏暗的火车车厢里。没有感觉到火车开动,周围没有一个座椅,更没有乘客。仅有的一面窗户就在我的床边,透进来一些白茫茫的光亮。
苏筱云突然站了起来,站在窗户的光亮旁边。我能看到她的身形,却完全看不到她的脸庞,耳边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但是感觉出她在笑。
“筱云,你这些天怎么样?”我问她。
她不答话,像是往后撤了半步,光亮中的身形只剩了一条细长的影子。我看到她身上的裙子本来是紫色,但又突然泛起了一片红色。
她又往后撤了半步,整个人躲入了光亮照不到的地方,我只能看出一个模糊的人形,已经辨认不出究竟是不是她了。
“筱云?”我喊她的名字,想伸手去拉她,却发现身体完全不能动弹。我坐在小床上用力挣扎,感觉手臂腿脚都被缠上了许多道沉沉的铁链。我咬牙瞠目,大声嘶喊,突然看见小窗户外闪过一个灰色的人脸……
我醒了。宿舍里灯光耀眼,时间已到了晚上,有好几个同学围在我的床前。
“你怎么了?做噩梦了?”武韬问我。
“连说梦话都是方言,搞得我们一句都听不懂。”余季正指着我,“你怎么还学会磨牙了啊?我还以为是有人在用刀子刮铁呢!”
“我听懂了一句,你在喊筱云,是你女朋友的名字吧?”林进舟问。
“对不起,路上太累了。”我翻身坐起,朝他们抱歉地笑笑。
宿舍里正在放歌,我耳边听到一首旋律舒缓的曲子——
你已经远远离开\我也会慢慢走开\为什么我连分开都迁就着你\我真的没有天份\安静的没这么快\我会学着放弃你\是因为我太爱你……
筱云,我爱你,我心里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