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二,新学年。开学的班会上,已经有同学在感慨时间过得太快。
学校在暑期开始了大规模的扩建,修建新的教学区和学生宿舍,附近的几座山头都变成了建筑工地,有一些楼房已建好了框架。
我这几天晚上和同班的朋友约着去跑步,每晚在体育场跑几圈,顺带做一下其它锻炼。回到宿舍冲个澡,站在阳台看看校园的夜景,看看远处还在施工的建筑工地。等到熄灯,躺在床上和舍友们聊会儿天,很快就可以入睡了。
宿舍里的人都说,我这几天夜里还是会说梦话,也偶尔磨牙,有一晚在墙上砸了一拳,连隔壁都听到了。我知道自己梦到了什么,因为会在早晨醒来时竭力去忘记。有时也会半夜惊醒,睁眼看着一片黑暗,恍惚还是在梦中。
我还在想苏筱云,日思夜梦,不能忘怀。我想知道她那天离开教室之后,独自又经历了什么,会不会像我这般伤心难过,噩梦缠身。我想过去争取,想过去向她解释道歉以求原谅。我甚至想在她面前痛哭流涕地长跪不起,哀求她能同意与我重归于好。但,这只是想过。
我认为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栋建筑,在我内心是座温馨的小房子。里面曾经住着苏筱云,但是她现在要走了,我感受到的正是空房无人的恐惧。
我的房子很小,曾经也懒于打理,她感觉到了不适合,所以才选择离开。我不想强行挽留,更不想逼迫迁就,我会重建一所大房子,等她回来。
开学这些天事情不多,班会之后就是轻轻松松地上了几天课。新学期有增加专业课,另外还多了选修课,我选了情感心理学和古代诗词赏析。
宣传部的老部长罗哥找我谈了一次,他想要我继续留在宣传部工作,带领一下新干事。他说已经向学院领导做了推荐,等我升到大三,必定就是部长。
“我不想干了,你找其他人吧。”我给他说。
“什么?为什么?”他惊疑地看着我,“你表现那么好,大一做了那么多工作,假期又跟着社会实践,老师们都对你印象不错。放弃不干,就太可惜了。”
“太忙了,有点累。”我说。
“事情是有点多,但是可以自我调节的嘛。”他还是劝我,“在宣传部工作有很多机会,可以向组织靠拢,将来争取入党、留校什么的。”
“你还是找其他人吧,我想静静心。”我说。
“怎么了?有烦心事?”他像是猜到了一些状况,用手扶了下眼镜,认真地看了看我,“准备考研?还是失恋了?”
“都不是!”我半真半假地说。
罗哥最终还是没有说服我,我们一起去教职工食堂吃了顿饭,喝了点酒,饭后玩笑几句然后一拍两散。随后一天,我又辞掉了文学社编辑部的工作。
九月中旬,周砺刚来到了重庆。今年高考成功,他爸奖励了他一部手机,他在途中给我打了两次电话,通报了一路的行程。
他抵达重庆的时候是中午,从火车站乘坐校车来了学校,我在校前广场的路边等到了他。他远远地向我招手,样子看不出一点疲倦,手里拎着行李箱,大步走过来和我响亮地击了一掌。
“路上顺利吧?”我问。
“顺利得很!在车上和几个人打牌斗地主,赢了几十块,大半张火车票都挣下了。那叫一个顺……”他得意洋洋地说。
“感觉重庆怎么样?”
“气候环境不错,就是地形太差了,到处都是山。”
“适应了就好了,这里不仅有山,还有水。”
“看到了,有水。路上过的那条河,就是长江吧?”他喋喋不休地说,“城里连个骑自行车的都看不到,等我考察几天,就弄辆摩托车来骑……”
我陪着他办理了一些入学手续,然后一起去了他的宿舍。他的宿舍楼地势其实要低一些,但是走上去也要爬很长的一段台阶。他一路抱怨不断,等再爬上六楼找到宿舍时,嘴里就只剩下骂娘了。
宿舍是四人间,铺位是上铺。我帮着他一边收拾,一边和他宿舍里的同学聊天,他的三个舍友也都来自外地,感觉都是比较好相处的性格。
床铺整理好之后,他开始翻检他的行李,很快从行李箱里找出了一个系着口的塑料袋子,拿了爬上了他的铺位。我看他歪着头看了一会儿天花板,然后打开袋子,从里面取出来一把小榔头和一个很长的钢钉。
“刚子,你要做什么?”我忍不住问。
“我砸个钉子,挂东西。”他说完便用力把钉子叮叮当当地敲了上去。响声很大,宿舍里的人全都停止了说话,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你要挂什么?”我又问。
他不答话,又从那袋子里面掏出来一个绳子绑口的小袋子,解开之后,取出了一个大红的中国结,抬手高高地系在了刚钉好的钉子上。
“哎哟,好喜庆啊!回头我也挂一个。”一个舍友说。
周砺刚没有搭理人家,跳下床来看了看挂好的中国结,然后看了看我。
“你知道这是谁送的吗?”他问我。
“俞俪送的?”我猜了一个最有可能的答案。
“不太准确,是俞俪和苏筱云一起送的。我走之前去了一趟俞俪家,她们两个当着我的面编好送给我的,俞俪给弄的珠子,苏筱云给配的流苏。”
“哦……”我竟然感觉他口里说出的有个名字有些刺耳。
“这个是最普通的方胜结,寓意一路平安的。”他看着我说,“苏筱云没什么事,看起来和以前一样……”
周砺刚适应新环境的速度很快,他本来就不戒辣,跟着我一起吃了几顿饭之后,已经喜欢上了吃老麻抄手。他到我们宿舍串了几次门,和我宿舍里的几个人也都认识了,尤其是和武韬,两个人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武韬私下问了我一些周砺刚的情况,我说他是我兄弟好哥们,有事多照顾着一点。他说我每年都有朋友考来重庆,对我有些羡慕。
周砺刚来重庆后的第三天,姚亦淑给我打了电话,她说知道周砺刚来了,想来我们学校看看他。我让她有空再过来,不要耽误自己的事。她说明天下午只有两节课,晚上也不用去图书馆值班,等课后就过来。
第二天下午,我和周砺刚一起去校门口的公交车站接到了姚亦淑,他们两个人现在都有手机,联系起来很是方便。
白衬衫,牛仔裤,肩上背着一个黑色的挎包,我在下车的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她。我和她这次有四个多月没有见面了,感觉她的气质又有了一些变化。周砺刚和她不见面的时间更长,直到姚亦淑走近了我们,他才认了出来。
“是你啊?真没认出来。”他心直口快地说。
“是啊,好久不见了。”姚亦淑微笑着说。
“我记得上次见你还是冬天,在苏筱云家……”周砺刚又说。
“一起去吃饭吧,等会儿再聊。”我说。
我们一起去了堕落街吃串串香,姚亦淑说她记得这家店,去年国庆节我们爬尚思山回来,也是在这家吃的饭。我说我也记得,但是我们今天不喝酒。
周砺刚还没有吃过这个,不等我对他有所指点,姚亦淑便开始教他如何调配油碟蘸料,又给他解释什么是毛肚,哪个叫黄喉。
周砺刚说,我们县城里新开了一家卖串串香的小店,虽然也搁辣,但是根本不是这个味道。姚亦淑说她知道那家店,就在二叔水产店的对面。周砺刚说这个暑假他去了好几次二叔的店里,店里现在也卖渔具,有次他去买鱼线,还和二叔聊天了。姚亦淑说她知道,就是二叔告诉的她,周砺刚报了重庆的学校。
他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天,我帮他们看着汤锅里煮的签子,不停地提醒他们哪个差不多熟了,哪个可以吃了。
“忘记问你了,你在这边找男朋友没有?”周砺刚突然问。
我抬头一看,见姚亦淑停下了筷子,把夹起的一片生菜又放回了油碟。
“没有呢,怎么了?”她笑了一下。
“没事,我就是问问。”周砺刚笑着说,“我感觉这边的男的没咱们那边的好,个子矮又长得瘦,看模样就靠不住……”
“你别胡说,你才来几天啊?”我忙打断了他,“人都不认识几个,就说这种话。外表说明不了什么,任何地方的人都是有好有坏的。”
“是有好的,但是也难找啊。好不容易找到了,还不一定合适。”他说。
“你是想在这边找女朋友?”我问。
“我没想,我是关心你们俩。一个单身,一个分手,都可以在这找找看……”
我来不及再打断周砺刚的话了,我回身喊老板拿两瓶啤酒来,耳边听到了几下筷子落地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