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五一,要放长假,我计划去上海看苏筱云。这晚熄灯前,我给她打了电话,没有直奔主题,而是先试探问她假期的安排。
“没什么安排,等你来看我。你不是说要来上海吗?”她劈头就是这句。
“我之前说要去,你不是不让我去了吗?”我心头烦乱。
“我不让你来,你就不来了吗?”她提高了声音说,“你难道就不知道给我制造一点惊喜吗?别人谈恋爱都那么浪漫,你怎么连这都不懂啊?”
我感觉胸口堵住了一团空气,闷住说不出话,只好沉默着。
“哎呀,我是开玩笑逗你的……”她马上换了语气,“假期我就在学校,我哥要过来看我,他还答应了要送我一部手机。”
“手机拿到后,记得告诉我号码。”我淡淡地说。
“好啊,我要先学会怎么用。等你也有了手机,我们就可以发短信了。”
“你有就行了。我现在不想用手机,等以后找工作的时候再用。”
“你思想怎么那么落伍啊?现在好多人都有手机了,联系起来方便。”
“上网也挺方便,也好多人上网……”我小声说。
“你什么意思?怪我不和你去网上聊天吗?”她的语调又变了一些。
“没有,我只是说我的想法。”
“你今天什么态度啊?这几句话阴阳怪气的。”她突然大声说,“我哥送我个手机你都很不开心吗?你又在想什么呢?我现在是看不到你的脸,要是能看到的话,肯定要狠狠掐你一下!”
话筒里一阵杂音,像是扯动了电话线,我等她气息平静,自己也缓和了一下。
“我今天给你打电话,其实是想说,我还是想去看你。”我说。
“你不要来了,这次我说真的。”她很干脆地说,“长假出门的人很多,路上会很挤。你重新找个时间吧,过来之前,不要提前告诉我。”
“那好吧,我另外安排。”我说完叹了口气。
“你放假准备做什么?”她问我。
“我不知道,原来有计划,现在没有了。”我懒散地说。
“你又开始这种口气说话了,我现在好讨厌你这样!”
“我一直就是这样说话啊,没别的意思,你不要误会。”
“你认为我误会你了?这个词倒是很少从你嘴里听说呢,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们两个人之间很容易产生误会啊?”她语速飞快地问。
“我们不在一起,有些话理解不到位,难免会有误会。”
“哦,你也感觉到了?现在的确是这样,我感觉你也经常误会我。”她说,“我们也不妨回想一下,想想以前有没有什么误会的事。”
“以前应该没有,我不知道。你有印象的话,可以提醒我。”
“没有吗?那我想想看……”她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问,“我们同桌的时候,我第一次给你传纸条,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我回忆我和苏筱云的第一次接触,所有的细节都历历在目。她第一次给我传纸条,我感觉她是在向我主动示好,同时也对她有了初次的好感。
“我没想什么,认为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我口不对心地说。
“你真是那样想的吗?那你回复我的时候为什么要画个笑脸呢?”她问。
“就是顺手画的,没有其它意思。”
“哦,原来是这样啊……”她似有所悟,“看来是我误会你了……”
我有些疲倦,手握着话筒,半躺在了床上。我之前发觉自己难以分辨苏筱云开的玩笑,现在甚至都听不懂她说的话了。
“其实,传纸条真的没什么。”苏筱云继续说,“我和俞俪高中的时候也喜欢传纸条,以前也喜欢写纸条给关峻辰,那是我的习惯,你没误会就好。”
“你认为我会误会什么?”我问。
“就是……”她稍有些犹豫,“你会误以为我给你传纸条,就是我对你有意思。其实并没有,如果当时和我同桌的是另一个男生,我也会那样做的……”
我听得头皮发麻,像是有人向我兜头盖脸丢了一团撕烂的纸屑。
“你这句话没有开玩笑吧?”我极认真地问。
“没有啊,我是很正经在说呢!事实就是这样!”她说。
“好吧!那你今后不要和我开玩笑了。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相信是真的!”
“你是在威胁我吗?你说我和你开玩笑?你难道不是经常开玩笑吗?”她怒气冲冲地说,“你居然这样对我说话,看来我想的果然没错,我们真的是过了热恋期了。既然已经这样了,就不如直截了当来个冷处理吧!”
“什么冷处理?什么意思?”我皱起了眉头。
“你再不要和我联系了,我们看结果会怎么样!”
“行啊,就听你的!”我一口答应。
我静静地听着电话,里面只有苏筱云清晰而又微弱的喘息,我保持着一个姿势听了很久,我们都没有再说话。
“挂了!”我最后说。
这似乎是头一次我先挂电话,我把话筒往床头的座机上重重一放,发出了很大一声响动。宿舍里的人都还没有睡觉,却也没有人吱声。
我感觉天气闷热,过去打开了阳台上的门,一股清风吹了进来,随之而来一阵骚臭无比的味道。笼子里的荷兰鼠像是受到了开门声的惊吓,闹腾起来。
“你今天是不是没给荷兰鼠洗澡?”我问余季正。
武韬把余季正骂了几句,说他这两天心不在焉,连小花都不管了。小花是余季正上周才给荷兰鼠起的名字,简单上口,我们也都这么叫。
“你们要是心疼它,你们就帮它洗,我要睡觉了。”余季正说。
武韬打了半脸盆冷水,我和林进舟一起给荷兰鼠洗了个澡。洗过之后,它原本蓬松的毛发贴到了身上,看上去又丑又瘦,就像是一小团湿透了的毡布。精神也变得萎靡不振,在我的手里一动不动。
宿舍里的电吹风刚好坏了,我出了个主意,把它放到台灯下面烘干。台灯的白炽灯泡温度很高,我们轮流用手捧着荷兰鼠,在灯下帮它按揉抚摸,皮毛很快就干了许多。我们把它放回了笼子里,它不闹不叫,蜷缩在了角落。
很安静的一夜,第二天早上我还在睡觉,就听到了余季正的一声尖叫。
“哎呀!小花怎么了?!”他大声叫着。
我们被他惊醒,都从床上跳了下来,衣服都没有穿好,就跑去了阳台。笼子里的荷兰鼠四个小爪子僵硬地仰天躺着,嘴巴半开,露出了两颗发黄的门牙。身上的茸毛已经失去了生命的活力,几根稍长的毛发在空气中微微地抖动。
我打开笼子,双手把它拿了出来,感觉它的身体又凉又硬。他们三个伸手过来摸了一下,神情随后都变得忧伤起来。
“怎么会这样啊?你们昨天怎么给它洗的澡?”余季正愁眉不展。
“就跟平时一样,只是没有用电吹风。”林进舟说。
“应该不是那个原因,它是不是得什么病了?”我心里很难受。
我们吵吵嚷嚷的回忆了一下昨晚的情形,似乎没有什么特别蹊跷的地方。
“它不会是自杀了吧?为情所困?”武韬玩笑似地推测。
“你别胡说了,我本来想放假就出去再买一只回来的……”余季正说。
我试着用手指头在荷兰鼠的身上轻轻按摩,按它的肚皮、脊背和脑袋,我希望有奇迹发生,它能够活蹦乱跳的活过来。
“现在怎么办啊?”余季正眼圈红红地问。
“救不回来了……”我说,“埋掉吧,我们去找个地方。”
余季正找来了一个印有花纹图案的小纸盒子,林进舟找来了一块干净的白手帕,我们用手帕细细包裹住死去的荷兰鼠,安放进了盒子里。
我拿出了夹在小说里的那一小枝樱花,两个花苞没有绽放,粉红的花朵已经褪色,但还没有枯萎。我把樱花放在了荷兰鼠的旁边,然后把盒盖扣上。
我们一起下楼,在宿舍楼后面的一棵树下挖了一个一尺深浅的小坑。余季正亲手把装着荷兰鼠的盒子放了下去,然后默默的填好了土。
“填平就可以了,不要堆那么高,也不要难过了。”武韬劝他。
“我以后再也不养小动物了……”余季正站起来,抽动了一下鼻子。
但愿它下辈子,还是一只可爱的荷兰鼠,不要落入人手,在樱花树下的草地上享受自由和快乐——我天真地默默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