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姚亦淑,一起在朝天门看两江合流。她告诉我,长江的水较为浑浊,而嘉陵江的水要稍清澈。
雾气朦胧之中,我隐约辨别出了一道清与浊的界线,两条江流波澜不惊地融汇为一,此后再无分别。远处宽阔的江面上凸起一个黑影,像是一座江中小岛。
“你看,那是不是呼归石?”我给姚亦淑指向那边。
“应该是吧。等一会儿太阳出来,就能看清楚了。”她认真望去。
“今天会出太阳吗?”我怀疑地看看江雾遮蔽的天空。
“天气预报说,会是晴天。”她抬手在空中撩动了几下,“现在有风,很快就能把雾吹散了。”
东方的天色渐渐明亮了起来,但是天空依然显现灰白的色泽,不见一丝蔚蓝,更不见朝阳升起前的霞光。我看了下姚亦淑,她也在微微皱着眉头。
江上的黑影变清晰了一些,那就是一处扁平的礁石。上面没有植被生长,外观也似乎普通无奇,附近驶过的一艘货船,绕行而去。我仔细找寻江面,看不到有其它的礁石,更远处的江岸边,只有一些不成气候的乱石堆。
这应该就是呼归石了,我还以为会像望夫石那样,是一块站立着的很像人形的巨石,没想到是这样。
“你还记得呼归石的传说吗?”姚亦淑问我。
“记得的,类似的传说还有很多。”我说,“有发生在海边的,丈夫出海,妻子等他回家,最后变成了石头。”
“我觉得海边的传说和这个很不一样。大海茫茫,那个妻子确实不知道她的丈夫去了哪里,但是大禹的妻子是知道的……”姚亦淑竟然追究起了传说故事中的细节,这让我一时也产生了点兴趣。
“她知道大禹沿着长江去治水了,所以才每天在江边等他。”她继续说,“可是大禹三次路过家门而不入,直到妻子死后才回来,我觉得他就是故意的。”
“治水那么忙,大禹应该是没有时间回家吧?”我说。
“我不觉得。他们的家就近在江边,难道顺路回去一下都不行吗?”她接着分析起来,“我认为大禹就是知道妻子心甘情愿等他,所以才不急于回家。而他妻子就是以为他永远都不会回来了,等到死心绝望了,才会变成石头。”
我略有心惊,听她连续说出两个死字,恍然觉得她像是变成了苏筱云。
“这个传说并不是在赞美大禹,而是在讽刺。”姚亦淑又说。
“讽刺什么?”我不由一问。
“讽刺那些只顾事业而不顾家庭的男人。”她看着远处。
“有这么深奥吗?”我微笑着问。
“还不只是在讽刺男人。”她说,“同时也在教育女人,教她们该如何维护自己的家庭。大禹的妻子就应该跟着大禹,那样就不用苦苦等待了……”
“可能是大禹不让她跟着吧,怕有危险。”我猜想。
“也可能大禹心里根本就不在乎她。”
“不可能的,他们结过婚,是夫妻。”
“夫妻也要经常在一起,要不然就会淡忘。”
“这样的故事并不多,现实里也不会有人变成石头。”我说。
“我觉得那个女人太可怜,如果是我……”她望向江面,认真地说,“我就会跟随他,他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宁愿累死在路上,也不等死在家里……”
我也望向江面,但我无言以对。
天光放亮,广场上游人渐多。雾气还未散尽,不像是个晴天。
“我们今天能看到日出吗?”姚亦淑问。
“应该可以。如果在山顶就好了,那里视野更开阔。”我看着对岸的大山。
“你觉得太阳会从哪个地方升起来?”
“应该在那边的江面上,那边肯定是东。”我指着长江流去的方向
“如果是那里,就最好了。”她期待地说。
江流去的远处,还有山峦起伏。我想太阳应该在那边的山坳间升起,届时会有一道金红色的光芒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江面,就如是一幅油画里的印象。我和姚亦淑都望向了那边,扶着广场的栏杆,静静地等待日出。
太阳终于出现,或许它早已经出现了,并不是在我指出的方位,而是在南边江岸的远山顶上。明亮的阳光穿透稀薄的云雾,散发出一团暖色的光晕,圆圆的太阳藏匿在光晕之中,就像是一个将要被打散了的蛋黄。
“呵呵,你的方向猜错了。”姚亦淑笑着说。
“这个城市太难辨别方向了。”我无奈地说,“马路和街道都是弯曲的,有大山,又有大雾,找方向得依靠感觉。”
“看到太阳,就好分辨了。”她用手指着说,“太阳在东边,你的学校在南边,我的学校在西边,我们的家乡在北边。”
我看见阳光照上她的脸,她开心地笑着,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你今天就回学校吗?”我问她。
“该回去了。我自己坐车回去,你也回去吧。”
“昨天晚上吃辣,感觉还好吧?”
“没问题了,现在习惯了,你放心好了。”
“我看到你还喝酒了,以后最好少喝点。”我提醒她,“其它方面也要多注意,好好照顾自己。”
“没关系的,你也照顾好自己。”她稍稍低着头说。
我们一起去了广场旁边的车站,先等到了她要乘坐的公交车。我目送她上车,又说了句有事打电话。
“我走了。”她回头看我,“有事打电话。”
国庆假期的后面几天,我都是在学校度过。每天和林进舟一起去图书馆看书,等到吃饭时间就一起去食堂。早晨和傍晚去操场打篮球,偶尔也打羽毛球。
武韬天天踢球,也常去隔壁宿舍打牌,出去玩过两天,有一晚彻夜未归。余季正白天都不在宿舍,晚上也是很晚才回来,逛街买了很多专辑磁带。
假期最后一天晚上,我给苏筱云打电话,我们前几天打过一次电话,不过时间很短。她哥哥苏锋去了上海看她,不知道情况如何。
“你哥回去了吗?”我问她。
“回去了,我们下午去火车站送的他们。”她说,“他带女朋友一起来的,两个人买了一大堆东西,玩的很开心。”
“这几天你都陪着他们吗?”
“没有,很多地方都是他们自己去的,游乐园我都没去。我们班上组织活动了,一起去吃了海鲜自助。有个男生宿舍很有意思,非要和我们宿舍搞联谊,他们宿舍有个小男生,这几天每天都在帮我们打开水。”
“这么好心?不会是有什么目的吧?”我半开玩笑说。
“谁知道呢?反正是免费的劳力,不用白不用。”她笑着说,“我之前给你说过,我们宿舍有个胖胖的女生。她叫董圆圆,我们现在是好朋友了,她每天帮我在食堂排队打饭,还要帮我洗衣服,简直太可爱了。”
“对你那么好啊?那你一定要和她好好相处。”
“那是一定的。你呢?这几天都干什么了?有出去玩吗?”她问。
“没有出去,就是在学校附近爬过一次山。”我老实回答。
苏筱云把俞俪的联系方式告诉了我,她说俞俪放假这些天回家了,省城到我们县城只有几小时的火车,还可以享受学生优惠,让她好生羡慕。她知道周砺刚已经去复读了,还知道复读班现在的班主任,就是原先我们的班主任。
“你和周砺刚说,我们要考研,你有计划了吗?”我试探问她。
“有了啊,我上中学的时候就想考研了。我家邻居有个姐姐是研究生,从小学习就特别好,我一直拿她当榜样。”
“哦,我还没考虑过那个……”我不禁有些惭愧。
“你考不考虑都没关系,我不会强迫你做什么,以前没有过,以后也不会。”她说,“我不会给你什么压力,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是自由的。”
苏筱云说,找她们联谊的那个男生宿舍想约她们一起去海边烧烤,她问我去还是不去。我说去吧,不过要离海远一点。她说,不用问就知道我会这么说,她只是去玩,又不是去投海……她说,等她看过海,会寄照片给我。
“风筝的线还在吗?”她问。
“在!”我抬起左手,看看腕上的手链。
“你想我了吗?”她窃窃地问。
“想了。”
“有多想?”
“想的这些天在看弗洛伊德……”
“弗洛伊德不好,我看柏拉图。”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