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苏筱云聊了很久的电话,她说看过关于柏拉图的书,我也想找来一读。
节后开学,学校生活步入正轨,每天在宿舍、教室和食堂之间往来穿梭,繁忙而又单调。除了上课,我还有不少时间投入了学院宣传部的工作,掌握一些工作的流程和技巧,多接触一些人和事,我认为是不错的锻炼。
这天下午课后,我们几个干事又被罗哥召唤到了宣传部的办公室,他说学院布置了新任务,要制作一张“法律基础知识宣传”的展板。
忙过一半,外面突然下起了小雨。我们都没有带伞,罗哥说不要慌,宣传部的办公室里有的是雨伞。他见我们不信,又带我们去看,在墙角一个不起眼的纸箱子里,翻出来十多把花花绿绿的折叠雨伞,这让我们大吃一惊。
我们都问他,伞是怎么来的。罗哥说,学生会其它部门的同学过来开会,经常会把伞遗忘在会议室,如果被他看到,他就会收集到我们这里。
“罗哥,不会是你故意藏起来的吧?”我笑着问他。
“我没有藏啊,是没有人来认领。”他眼神中透着点狡猾,“长柄的伞,我就放在外面了,谁愿意拿就拿走,折叠的这种一定要留着,经常能用到。你们要用,就自己选一个,不过要记得还回来。”
我们每人选了一把伞,出去继续干活。会议室那边有几个同学过来,我在其中看到了楚灿。她没带伞,肩上挎着书包,一瞅见我,马上小碎步跑了过来。
“你们在办海报啊?”她小声问我。
“这是展板,不一样。”
“哦,海报是贴出去的,展板是抬出去的,对吧?”她总结的也算正确。
“是。”我笑着说,“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们生活部在那边开会,刚刚结束。”她说。
罗哥在我们附近转悠,我不好和她过多闲聊,转身接着做事。楚灿看了我一会儿,然后走到楼道的护栏边,看着外面的雨景。银线般的雨丝从天空落下,隐没在庭院里芭蕉树宽大的绿叶之间,她站在背景前,让我很想画一幅画。
这张展板的文字内容很多,罗哥写好了标题,把其余的都交给了我们。我拿了一支小排笔,蘸着颜料写了半天。最后完工已经快天黑了,雨还没有停。
楚灿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其他同事也陆续离开。我走的最晚,洗干净手上的颜料,又把办公室收拾了一下,拿了之前选好的那把雨伞,出去准备锁门。
“你忙了这么久啊?”楚灿竟然站在门外。
“你没有走?”我有些意外。
“我在等雨停啊,我刚才去打了电话,我们联谊宿舍今晚一起去唱歌。”
“唱歌?可以。”我一边锁好了门。
“这是你的伞吗?”她看着我手上的雨伞。
“不是我的,是有人落在这里的。”
她伸手拿了过去,轻轻撑开,看了下里面的伞布。
“这是我的伞。”她惊喜地说。
一把浅蓝色的雨伞,边缘有一圈白色的波浪花纹,伞面上点缀着许多大大小小的白色圆点,就像是海浪溅起的水珠。
“你的伞?怎么会呢?”我很惊讶。
“我们前天过来开会,我放会议室了。后来搞忘记了,也没有过来找。”
“既然是你的,你就拿去吧,正好还给你。”我说。
“你不怕我骗你吗?”她笑着问。
“一把伞有什么好骗的,我们办公室里还有十多把。”我不以为意。
“啊?”她瞪大了眼睛,“你是从一堆伞里面选的这一把?”
“是啊。”
“那你还真有眼光啊……”她微笑着把伞收起,又递给了我,像是开玩笑地说,“既然是你选的,以后就是你的了。”
楚灿说已经通知好了其他人,晚饭各自解决,然后去堕落街唱歌。我们在学院的办公楼下等了一会儿,雨势渐小,但还是没有停歇的意思。我把伞打开,她靠过来轻轻拉住了我的袖子,我们一起撑着伞,走进了雨中。
去往堕落街,有一段道路正在整修,路面十分泥泞。路上的人很多,有不少冒雨赶路的男生,也有不少共打一把伞的男生女生。
我把伞尽量往楚灿那边遮着,自己露了一个肩膀在外面,雨变小了很多,衣服上只有一片浅浅的湿痕。她一路拉着我的衣袖,若即若离地靠着我。
“先去吃饭吗?”我问她。
“嗯,有点冷。”她靠着我说,“我们去吃砂锅米线吧。”
我们在街边找了一家搭着雨棚的米线摊,楚灿说这家的味道最好。黄色的小方桌,红的蓝的塑料凳子,头顶彩色条纹的雨布上,雨丝在沙沙作响。旁边的地上,滴落的雨水聚积成了一个发亮的小水潭,闪耀着白炽灯光的倒影。
我们点了两份米线,我要的番茄鸡蛋,她要的三鲜。等热腾腾的砂锅端了过来,楚灿却把她的那份推给了我。
“我们换着吃吧。”她暖暖地笑着,“我喜欢吃的,你应该也喜欢。”
我认为换着吃也没什么,没有谦让,把砂锅挪到手边,举起了筷子。
“你从我这里拿一点吧。”她说,“我吃不了这么多,剩下浪费。”
“不用了吧。”我认为这就不太合适了。
“我还没动筷子,你拿一点去吧。”她执意说。
“那你夹给我吧。”我说。
楚灿把本属于我的那份番茄鸡蛋米线,又夹了两筷子给我。我说够了,她又夹过来一块带皮的番茄。我说谢了,她把筷子一头轻轻点在嘴角,瞅着我笑。
吃东西时,她一声不响,不时用空闲的左手整理一下鬓边滑落的长发。眼睛时常看看附近,偶尔看一下我,给我个浅浅的微笑。
我感觉像是在吃一团白色柔软的棉线,在喉咙里缠绕纠结,难以下咽。我看着楚灿,想象要是苏筱云坐在这里,那该有多好。
我应该让她跟我一起来重庆的,或者我应该陪她一起去上海。我看看地上撑放的那把雨伞,我看见上面的浪花,飞溅成了一片海。
我和楚灿吃过晚饭,一起去了歌厅。天色入夜,小雨已停,她提醒我不要忘记拿伞。我把地上的雨伞收起,感觉伞布上一片湿冷清凉。
歌厅在堕落街中段一栋居民楼的底层,楼道口没有灯光照明,稍显昏暗。旁边墙上挂着一个简易的灯箱,三个蓝色的广告字:蓝房子。
进门是一个很小的吧台,大厅里有两三排沙发。正面墙上悬挂着投影幕,下方是一个摆有立式显示屏的台子,台上放了两把高脚椅。
大厅内的墙壁刷成了蓝色,四面画满了涂鸦,有画着草地上的果树和白云上的房屋,有画着几个小孩在空中飞翔,追逐飘浮的气球和风筝。天花板上有一个细竹竿拼搭成的竹筏一样的吊顶,装饰着青绿色的花藤和五颜六色的彩灯。
我们约的其他人都还没到,大厅里只坐着几个人在闲聊。一个女孩迎过来问我们有没有预订,楚灿说订了包间,女孩指着旁边的一扇门说,就是那一间了。
包间很小,大约只有我们宿舍面积的一半。里面有一个长沙发,一个竹茶几,一台普通的电视机,屏幕亮着。
我们走进去,楚灿回手又关上了门。我按了下门边的开关,墙角便有一盏蓝色的灯亮了起来,房间里霎时布满了幽蓝诡异的光线。
“哇,这个灯光我喜欢。”楚灿笑着说。
“你来过这里吧?”我问。
“来过一次,不过没来包间。”她说,“这家歌厅的老板是我们学校一对大四的学生,男生是广告系的,女生就是刚才接待我们的那个。”
“这么厉害?一边上学一边开歌厅?”我有点惊讶。
“也没什么啊,大四的学业很轻松,兼顾做点小生意也很正常。”她过去沙发上坐下,“像这么小一个地方,租金、设备和装修都花不了多少钱。成本不高,学生的钱又好赚,等毕业了再转让出去,再怎么都不会亏。”
“你好像挺懂做生意的。”我稍稍恭维她。
“我一般啦,等以后有机会,自己开一个。”她说。
我去吧台要了几瓶啤酒,顺便去门外看了看其他人有没有来。楼梯口的暗处,有一对男女正在热烈地拥抱接吻,我从旁经过,他们旁若无人。
回去包间,楚灿正跟着电视里播放的MV小声哼唱。我开瓶倒酒,她盯住了我的手腕,一直等我把斟满的酒杯放到了她面前,目光都没有移开。
“你女朋友送你手链,是想把你拴住吧?”她突然问。
“可能是。”我笑了一下。
“她管你管得严吗?”她问。
“谈不上管,我们之间还算自由。”
她笑着端起了杯子,和我喝酒,我们都只喝了一半。
“这首歌我要唱。”她拿过话筒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