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不见,算是久别重逢,我用了一天时间从重庆来到峨眉山,终于又见到了楚灿。她此时就在我的眼前伸手可及,我好想这一刻成为永恒。
相爱的人们都渴望日日夜夜相守,如果经历了离别,相见之时便会想方设法弥补。然而,所做的一切也只能是弥补,我多么希望时光能倒流。
我和楚灿聊了聊白天的行程,她说乘坐长途汽车也是这条路线,全程需要六个小时。我本来预计在下午两三点到达,没想到中途在两个地方做了停留,耽搁了四五个小时,现在已是晚上七点。房间的窗户开了一会儿,明显感觉到了和重庆不一样的低温,我打开旅行包拿了件外套,也让楚灿来看我带的礼物。
烟酒是给梁叔叔和小舅的,不算太高档。梳子是给她妈妈和外婆的,包装很精致。零食给小妹妹,种类有好多种,其余特产也还有好多份。
楚灿说,小舅一家人假期外出旅游了,我这次恐怕见不到他,不过礼物可以让外婆转交。我说那有点可惜,我本来还想陪小舅好好喝一顿酒,看来只有等下次了。她又说,梁叔叔昨天带着小妹妹回乡下看望爷爷奶奶去了,可能会在那里住几天,并且梁叔叔上个月刚检查了身体,医生嘱咐说要戒烟戒酒。我说那好不凑巧,我本来也想找梁叔叔喝酒的,早知道应该带些营养补品送他。
她说我带的礼物太多了,看着像过年,我说要是过年来拜访,肯定不止带这一点。她紧接着又说,我带这么多礼物来,都足够上门提亲了。我便问她峨眉山当地提亲有什么讲究,她说没什么讲究,人来了带点礼物就行了。
“这是给外婆的吗?”她拿起了礼盒包装的木梳。
“是的。”我还在想着提亲有关的事。
“这是檀木的梳子吧?配套的还有一面镜子。”她看着包装,“我以前送过外婆一把梳子,不过没这个好。怎么还有一个?”
“那个是给阿姨的。”我说。
她把另一个装梳子的礼盒也拿了起来,看了看我。
“我妈现在不用梳子,她是短头发,很短。”她说。
“短头发?”我记得之前看过她妈妈的照片,明明是长头发。
“她上个月在庙里受戒了,是庙里的法师给剃的。”
“受戒?是出家吗?”我有些惊讶。
“不是出家,是受菩萨戒,也不是剃度,只是为了剃掉头发求个清净。”
“哦……”我似懂非懂,心想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礼物也是选错了。
“没关系。”她微笑着说,“梳子送我就好了,我也很喜欢。”
“哦,那也好,这个怪我没弄清楚。”我仍有歉意。
“不怪你,应该怪我没告诉你,其实也就是几天前的事。”
“阿姨为什么要受戒?她不是居士吗?”我关心地问。
“居士也可以受戒,受戒之后也可以继续在家修行。”
“哦,那她这几天在家吧?”
“在的,她在家里闭关,还要等几天才能出关。”
“闭关?也是居士修行?”
“应该是吧,就是每天打坐念经,不出门也不见客。”
“我去家里能见到她吗?”
“应该可以,她知道你要来。”
“那我重新准备一份礼物。”
“她什么都不要,带点水果就可以了。”
我颇有几分失望,心想这次来峨眉山遇到的情况还真是不够顺利,不仅见不到小舅,也见不到梁叔叔和小妹妹,还有可能连楚灿的妈妈都难见到。
我又问楚灿,外婆在不在家。她说外婆当然在家了,外婆平时很少出门,她也知道我要来,准备了几斤黄豆,要给我们做石磨豆花。我还问她,需不需要给爷爷奶奶准备礼物,她说不用了,因为那只是小妹妹的爷爷奶奶。
我们商量了一下这两天的安排,我只有三天的假期,时间短暂。我们计划好了明天爬山,然后去她家里看望她妈妈,后天去趟外婆家,然后坐长途汽车回重庆。楚灿说,她的行李已经收拾好了,已经提前放到了外婆家,因为外婆家距离汽车站比较近。我听了又暗暗惭愧,心想要是自己开车就好了。
我们都还没吃晚饭,楚灿说她有点饿了,拆开了一包我带来的牛肉干,我问她晚上想吃什么,她说想带我去逛逛峨眉山的夜市小吃街。晚上八点,我们离开宾馆,打了一辆出租车去往城区。夜晚的视野有限,看不清楚城市的原貌,仍然感觉城区的规模不大,与那些大城市相比,少了喧嚣,多了安逸。
街上有许多拉客的人力三轮车,蹬车的师傅个个都是短衣短裤的打扮,拉了客人的慢慢悠悠,没拉着客人的也是悠闲自在。我们坐的出租车从他们的三轮车旁经过,有的师傅会按一按车铃,叮铃铃的声音甚是清脆悦耳。
车子停在小吃街的入口,一开车门便闻到了美食的气味,站在街口的位置放眼望去,整条街上都是灯火通明的店铺摊点。行人熙熙攘攘,很多人都是手上拿着东西边走边吃,有桌椅座位的摊位里面也是客满为患。人们吃喝说笑,仿佛有无数双筷子开合的声音聚合在一起,组成了这条街上最美妙的声响。
楚灿领着我先去吃了叶儿粑,她说算是小小的开胃,这种小吃口感软糯,味道香甜,外面裹着一层鲜绿色的橘子叶。接着去吃麻辣的钵钵鸡,然后又吃了小碗凉粉和炭烤鲫鱼。我们从街口走到街尾,一路不停地品尝各种小吃,最后在一家客人不算太多的小店里找到了位置坐下,点了豆腐脑和粉蒸肉。
楚灿说,这是城里最老的一条小吃街,平时没有这么多人,想必是假期来了很多游客的缘故。我手上还有几串没吃完的烧烤,我问她记不记得大一的时候就给我介绍过这里的小吃,她说好像记得,但我那个时候太冷漠。
“那个时候,我其实一听你的介绍就想来峨眉山了。”我说。
“是吗?我怎么没看出来啊?”她似乎不太相信。
“真的,我没骗你。我感觉我和这个地方有缘,迟早有一天要来。”
“是和地方有缘吗?”她笑着问。
“是和你有缘。”我不假思索地说。
峨眉山的豆腐脑,的确有独特的风味。不仅有辣油、麻椒、葱花,香菜这些常见的佐料,竟然还有油炸的酥肉。算作配菜的粉蒸肉的原料不是猪肉,而是牛肉,辣味扑鼻,鲜嫩可口,我很快吃完了一笼,又要了一笼。
楚灿问我,北方的豆腐脑是什么口味,我说北方的范围很广,豆腐脑有很多口味。单说我们家乡,我们那里把豆腐脑叫做“老豆腐”,一般不会添加麻辣,只会搁点芝麻、香菜、粉条还有炒过的黄豆。我在家的时候,早餐也很喜欢喝豆腐脑,我最喜欢添加的佐料是韭花酱,最喜欢搭配的干粮是葱油饼。
邻桌的客人在操着方言聊天,楚灿说听起来很像是我的家乡话,我说一点都不像,我们家乡的口音不是这样的,外乡人很难听懂,也容易听错。
接连有几位抱着吉他的卖唱歌手过来问我们要不要点歌,我都谢绝了,后来有一位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也过来询问,我们便点了一首莫文蔚的歌。小姑娘的嗓音略显稚嫩,弹吉他的手法也欠火候,但是唱歌的音色很好。楚灿问她为什么要出来唱歌,她说是业余爱好,她还在读书,卖唱可以赚点学费。
楚灿说,小妹妹在家里也很喜欢唱歌,唱的还很不错。我说,她唱歌就很好听,不过我有很久没听过了。她随即便和我玩闹,唱起了一首儿歌。
夜晚的时间缓慢流逝,街上的行人往来如织,我和楚灿面对面地坐在一张桌子的两旁,我看着她脸颊上的笑涡明媚如花般绽放。我又小声问她,今晚是要回家,还是陪我去宾馆,她说不能陪我去,因为明早还要爬山……
晚上十点过,我们离开小吃街,逛了逛附近的商店超市,买了一些零食和几瓶矿泉水,以备明天爬山所需。楚灿之前是和我开玩笑,我当然听得出来,她说宾馆里的牙刷不够柔软,在超市里给我们买了一对新牙刷。
我们租了一辆人力三轮车,师傅说可以把我们送到宾馆的山脚,车费只要十几块钱。三轮车在城区里穿过了几个路口,然后拐入了一条非常冷清的小街。路旁都是两三层的低矮小楼,除了街灯,就再没有其他的灯光了。
“这边的房子要拆了,我小时候就住这边。”楚灿说。
“哦,我家也搬过两次,以前住过的地方都很怀念。”我说。
“我小学的学校也在这附近,我爸有次还骑了辆三轮车去接我放学……”
我默默地听着楚灿讲述往事。
也听着车篷边悬挂的铃铛阵阵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