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的假期,我要去峨眉山接楚灿,这是一件令我开心的事,我在接到她电话的当晚有些失眠。我开心,但又感觉遗憾,因为不能开车去接她。
我原本有一个计划,想在她离开重庆的这段时间内考到驾照,只要有一天她说要回来,我就亲自开着车去接她。我本来还想按揭买一辆车,最近三个月的工资都按时按额存入了我们的基金账户。但是现在,这个计划遇到了意外。
我的路考没过,这是近些天最让我恼火的一件事。我考试那天确实有操作失误,考官也很不留情面,和他聊闲话不理,给他递香烟不接,他不容商量的说我那种情况只能补考。教练大哥问我原因,我只说是路上货车太多导致紧张,他鼓励我再考一次肯定可以过,我却暗自担心下次上路还会看到一条狗。
那天的路上并没有狗,我看见的那条狗似乎是凭空出现的。它只存在了一瞬间,随后消失的无影无踪,我当时神经紧绷,以为不踩刹车就会撞死它。我必定是产生幻觉了,也可能和前一天晚上睡眠不佳有点关系。我想起楚灿最初练习倒车的时候顾虑过车子后面有猫横穿而过,我的情况,显然和她类似。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那种情况,我不会无缘无故去想一条狗,“水饺”在那天也还没有走丢。我难道是具备了预知未来的能力?在得知“水饺”走失的消息后,我自然把这两件事联系了起来。我那天看到的狗,或许就是它。
已经过去两天了,“水饺”还是没有找到。武韬说他重新张贴了一份寻狗启事,注明了“必有重谢”,但是只有三四个人打电话,提供的信息也都不对。他还和龙卉一起去市区的狗市找了找,也没有收获。我劝他不要着急,或许多等几天,狗就自己回来了。我还劝他,如果实在找不到,那就重新养一条。
九月底的公司全员大会如期进行,前两个月的开会地点在电影院,这个月又换回了酒店。会前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有些需要我和邓清词配合,我主动找了她谈事,她也很大度的和我开始说话,只是感觉比以前疏远了许多。
公司公布了十月初的放假安排,我的假期只有三天,有几位关系好的同事来问我放假要去哪里玩,我一律都回答说要去峨眉山。我也问了邓清词,她只说要出去旅游,没说要去哪里。我又问了朱穆,她说要值班,哪里也不去。
“你要去峨眉山?”朱穆问我。
“是,想去玩一下。”我说。
“跟了旅行团吗?”
“没有,我还要去接个人。”
“是你女朋友吧?”
“是的,主要是去接她。”
“我有朋友要自驾游,也去峨眉山,你可以搭顺风车。”她说。
“是吗?那太好了,帮我联系一下。”我说。
这是个意外的好消息,我本来以为只能坐长途汽车过去了。她朋友姓孟,是一位重庆小伙,嗓音低沉。我们讲好了出发时间和集合地点,互留了电话。
三十日晚上,全员大会召开,这次会议简短,九点钟就结束了。我组织了主管的三个部门的同事一起聚餐,饭后就回了家。到家收拾出门的行李,把提前买好的几样礼物和几件衣物装了一个旅行包,然后把行程时间告诉了楚灿。
楚灿之前说过梁叔叔和小舅都吸烟喝酒,我便带了三条重庆本地的香烟和两瓶白酒,她还说过小时候喜欢帮外婆梳头,我便带了两把本地生产的木梳,有一把可以送她妈妈。此外还带了麻花、牛肉、板鸭之类的特产。楚灿说峨眉山天气冷,提醒我带一件厚外套,我打开放衣服的皮箱,看见了一个护身符。
是姚亦淑送我的那个护身符,依然用红色的塑胶封套装着。我春节回家时带在了身上,去上海的时候想还给她,结果她没收。我记得她说过,这个护身符是她爸爸在峨眉山上的寺庙里请来的,我这次也去峨眉山,不妨带上。
我把护身符放进了旅行包,心想还是应当找个机会还给她。这是我参加高考那年过生日时,她送给我的礼物,至今已有五年了。五年,时间过得好快,她已经在重庆读完大学又去了上海,而我还留在重庆。我十天前在聊天账号上留言问她是不是要出国留学,今天才看到了回复。她说是的,去澳洲。
那是个遥远的地方,季节都和中国不同,她要是去了那里,一定需要护身符。我想应该带着护身符去峨眉山上的寺庙里为她许个愿,祝她一路顺风。
十月一日。
我早晨七点起床出门,在一个公交车站等到了朱穆的朋友小孟。他们一行十个人,开了三辆车,他本人开的那辆越野车,留了后排的位置给我。
先走了一段高速路,进入四川省的地界,又离开高速走了省道,然后就是很长一段路面不宽的公路。我感觉这条路线有绕远的嫌疑,但朱穆的朋友说,这是去峨眉山的近路。我在路上和他聊天,他说他当过兵,还开过出租车。
中午到达自贡,来了两位热情好客的大哥接待我们,是同行的人认识的本地的朋友。去了一家据说颇有名气的饭店吃饭,招牌菜是豆花鱼。聊天喝酒,午饭用了不少时间,我拆开带着的一条香烟,给在座的男士每人发了一盒。
下午两点过上路,半路遇到了一场阵雨,车子前窗摇摆的雨刷将我催眠,坐在后座睡着了一会儿。四点过到达乐山,有人提议顺路去看一下大佛,去了才知道由于游客过多,景区已经暂停了售票。继续上路,又下起雨,同车的朋友说远处的山上隐藏着一尊卧佛,我隔着车窗望了半天,始终没分辨出来。
傍晚时分,抵达峨眉山。这个地名既是一座山,也是一座城。离开乐山,我便开始留意沿途的景色,城区外的公路旁边已然就是巍峨的山岭,淡淡的夜色将其衬托出一种浓重的墨绿。安静肃穆,心境也平和了许多。车子缓缓驶入街道,恰逢路灯渐渐亮起,城区的规模不大,感觉更像一座闲适的小镇。
我给楚灿打了电话,她说在一家宾馆给我订了房间,她也在宾馆等我。和我同行的人们也订了宾馆,但和我不在同一个地方,我在一处街边下车,挨着给每辆车的司机发了一盒烟。朱穆的朋友说我太客气,今后有事联系。
这边的出租车似乎很少,我淋着小雨等了有十分钟,才等到一辆空车。宾馆的路程有些远,位于一处山坡上。门口灯光昏暗,前面是一片空旷的停车场,车辆寥寥无几。下过雨的地面上有几滩积水,暗暗的不反射光亮。
我远远看见了路边的楚灿,她穿着一件鲜红色的外套,背着白色挎包,在夜色中光彩照人。我放下车窗朝她挥了挥手,她也朝我挥了挥手,看着我笑。出租车稳稳停在了她的身旁,我下车站到她的面前,她仍是笑着。
我仔细看着她,身材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脸颊似乎消瘦了一点,笑涡也似乎变浅了。我伸手拉过她的手,温软的触感如同电流一般传递了过来,又随之而来一种松弛感,从头顶直通脚底,让我几乎快要瘫倒在地。
“你怎么了?”她发现了我表情异样。
“没什么。”我对她微微一笑。
“脸色不太好,没有生病吧?”她关心地问。
“没有!就算有,看到你也变好了。”我微笑着说。
进宾馆安顿房间,我赶快调整心情。刚才看到楚灿,我瞬间放松了许多,甚至有一种虚脱的疲倦。就像蜕掉了一层壳,暂时虚弱,又无比轻松。
在宾馆订房间,是我自己提出的要求,楚灿说她家里有一间客房,但我觉得去她家里住不太好意思。这家宾馆的设计偏向度假型,建筑不过五层,楼梯位置和客房布局都很有讲究。开放式的走廊环绕着中庭花园,有水池假山。
房间里是一张柔软的大床,床单雪白。墙上挂着一幅油画,隐藏在橘黄色的壁灯照不到的暗处,像是一幅风景。房间里的窗户正对山坡上的竹林,把门窗同时打开,会有丝丝缕缕的清风吹过。楚灿说,宾馆里有天然的硫磺温泉,晚上睡觉前可以去泡澡。我说有她陪我就去,她说浴室的热水也是引自温泉。
“你今晚还要回去吗?”我躺在床上问她。
“要回去啊,我不喜欢住宾馆。”她像是故意这么说。
“好冷啊,峨眉山确实比重庆冷。”我拉过了被子。
“你要多穿点,山上气温更冷。”她坐到我旁边。
“你要带我爬山吗?”
“那要看你想不想爬山。”
“想啊,我还想做好多事。”我说。
“好啊,那我都满足你。”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