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烦躁的城市跑去清静的小镇放松身心,对于工作繁忙的人来说,应当是一件美事。如果是一对恋人同去,极有可能达成促进交流增进感情的效果。我和楚灿在尚思镇忙里偷闲度过的这一夜,我深感不虚此行。
我们已然错过了植物园的花展,第二天索性睡到十点过才起床,到镇上吃了一顿泉水荤豆花,然后搭乘了公交车回市里。半路经过黄公馆景区,楚灿问我还记不记得那年在这边走错路的事,我自然记得,我就是在那天抱了一盆罗汉松回去。她说罗汉松也会开花,但是难得一见,花像穗子,不易觉察。
我们下午各自去公司上班,当晚下班到家的时间都比往常要早,去超市买了几样菜回家做饭,晚上又在家收拾了屋子。家里还剩的半袋小米发霉了,我本来想扔掉,但楚灿说可以拿开水烫一下,放到花盆里做肥料。家里的那盆罗汉松从来没开过花,楚灿说这种植物也区分公母,公的只开花不结果。
楚灿说,这周没空去望江城的房子了,只有等下周劳动节再去,希望那边阳台上放着的两盆花不会有事。我说最近天气转好了,雨水变少了,等我也有空了就去把花再搬回来。她说不用搬,她觉得搬来搬去很麻烦。
我觉得就算再简单的日常生活,也少不了麻烦的琐事,过日子得有一颗养花的心,还要看养的是哪一种花。那些珍稀的花,肯定多需费心,那些普通的花,或可贪图省事。每种花都有不同的特性,需要有不同的养法,如果不加以区别对待,估计会导致长势不佳。我想养一盆普通的花,倍加珍惜地去养。
我觉得我必须对楚灿更好一些,要更真心对她也更爱她。我应该重新每天为她准备早餐,每天对她嘘寒问暖,中午问询她吃饭,夜里去接她下班。我应该经常带她出去玩,陪她喝酒,帮她揉脚,把她当做一朵娇贵的花。那样的话,万一将来某一天她发现我曾经犯过一些小错,例如撒过谎,应该能够原谅。
又过一周,有三四天连续的晴天。五一当天,我和楚灿都有一天的休假,原先计划想去补课学车,但是驾校的教练也放假了,我们便决定了去逛街。
早晨就见晴朗,我七点半起床做早饭,等待熬粥的时间顺便浇了花。这天预计气温会有三十度,我出门穿了件白衬衣,楚灿穿了条蓝色碎花的裙子。
上午去了解放碑,先去了一家电玩城,假期来这里玩的人特别多,有年轻的情侣,也有家长带着小孩。我们玩了好几种游戏,有射击有跳舞,楚灿穿着裙子不方便玩模拟赛车,但是帮着我从一个小孩那里抢占了位置。我玩得很尽兴,她也渐渐玩心大起,对着测试拳力的靶子用力打拳,看得我心惊肉跳。
中午在电玩城旁边的一家餐厅里吃了锅仔饭,随后就去了同在一座商厦的真冰溜冰场。楚灿说想去滑冰,但又说人太多了,我瞅了瞅她光溜溜的膝盖,劝她下次再来。她问我,北方冬天的河是不是会结冰,我说当然了,我小时候常在河上滑冰,雪地上还可以滑雪。我们看了会儿别人滑冰,然后继续逛街。
下午走了两三个商场,先陪她买了一双八五折的高跟鞋。我在专卖店里坐着等她试鞋,感觉等了好久,她每换一双都要问我好不好看,我都说好看,只提醒她要穿着合适。之后就是看衣服,在无边无际的大商场里一家一家挨着逛,我给她拎着装鞋的袋子,站着等她在一家家的试衣间里进进出出。每试穿一件都要过来问我好不好看,我都说好看,我说喜欢就买,今天都由我买单。
“你觉得我们女人很麻烦吧?”她在化妆品的专柜前问我。
“不麻烦啊。”我手里提了四五个袋子。
“还不麻烦?我自己都嫌烦了。”她看着眼前的一排口红。
“日常所需的就算不上麻烦,麻烦是指那些没有必要的。”我说。
“所需的多了也麻烦。”
“一样一个就不多。”
“但是同样的东西也分很多类型。”
“那就选一个最喜欢的。”
“好吧,就这个颜色。”她拿起了一支红色的口红。
我从没有过像今天这样耐心地陪她逛街,感觉这的确是一件麻烦事。男人和女人确实有很大不同,比如她说口红有不同的色号,而我却看着都只是红。
下午三四点钟,蓝色的天边堆积了一些云彩,解放碑的广场上有婚纱影楼在做节日活动,撑开着五颜六色的太阳伞。我们去坐公交车回家,正好路过活动的场地,有人过来发传单,我们各接了一张。彩页上印的婚纱照片效果甚好,还有诸多优惠。我们凑过去看了一下,听接待小姐介绍了两句便走了。
阳光淡淡的,车站在西面,我们各自提着两三个袋子,慢慢地往那边走。楚灿说我们身后有影子,我回头看见了两道浅浅的长影。路边有商场的橱窗,也有影楼在整面墙的玻璃窗里展示着各种样式的婚纱。楚灿贴着墙边走过,我跟在她的侧面,清楚地看到了她在玻璃上印出的眼神,像是期待又像淡漠。
坐车到家,是五点过,我们上楼放了东西,又坐公交去望江城。一路上天色渐渐变暗,夕阳在车窗外的高楼间渐渐下坠,渐渐变成了一种口红色。
望江城的这套房子,我有一个月没来了,在小区里差点走错路。楚灿也有半个月没来了,她说别墅区那边种着一些樱花树,她上月来的时候看到过。三十五楼,层数我没有忘,电梯里增加了几幅广告画,其中像是有婚纱摄影。
房门把手上挂着一张火锅新店开业的宣传资料,打开门之后,地板上也有两三张。楚灿说,物业的保安有点不负责了,居然能让乱发传单的人进来。我按亮了灯,又去拉开了阳台的门,看见阳台上落着满地的蓝白紫的花瓣。
“哎呀!这怎么了?”楚灿跟在我的身后。
“是风吹落的吧?”我打亮阳台的灯。
我们弯下了腰,先去看那盆三色堇。枝叶之上已无花朵,靠外的绿叶边缘显出了一些枯黄,茎秆上也有许多褐色的斑点。那盆天竺葵的叶子也有枯萎,有几枝新生的花芽,顶端已能看出一点花的颜色,但都像是停止了生长。
“这是得病了吧?”我凭感觉说。
“好像是枯叶病。”她蹲在天竺葵的旁边,手捧着叶子细看。
“还有的救吗?”我问。
“应该有救,但是很麻烦。”她稍皱着眉头,“需要剪叶子,还要换新土,还得按时喷药,但是也不一定能救活……”
“怎么会这样?”我从地上捡起了一个花瓣。
“应该是水浇少了,我如果上周能过来就好了。”
“也可能不是浇水的原因,会不会是有虫子?”
“如果是虫病,那更麻烦。”她说。
我回房间拿了扫把,把阳台上的落花扫了起来。楚灿站在那里,把那两盆花来回看着,沉默不语。我又取了花洒来浇水,她仍是在一旁看着。
“现在怎么办?你试着救一下?”我问她。
“太麻烦了,我不想试。”她看了下阳台外面,“干脆扔掉算了。”
“扔了?!”我听着有点意外。
“是啊,扔了吧!它们的寿命也差不多了,如果还想要,以后买新的。这都是普通的花,花市里都有的卖,也可以买来种子自己栽培。”
“先不要扔吧。”我说我的想法,“就把它们先放在这里,把坏掉的叶子剪一下,浇浇水翻翻土,等下周再来看。”
“那下周来了,可能就是一地枯叶子了。”
“也不一定,万一它们自己活了呢?”
“那下周你来看,我看见花死了,我会受不了。”她说。
我们一起动手,把两盆花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了不是虫害。楚灿说,也有可能是她之前用来浇花的豆饼水养分太足了,那也会导致枝叶枯黄。
我们把枯坏的叶子清理了一下,茎秆的部分没有敢擅动。楚灿说,这两盆花也算是命运曲折,她去年毕业前就想送人或者扔掉的,幸好有我愿意收留。它们陪伴了我们大半年,只可惜现在被放在一间空房子里,开了花也没人看。
“把它们送人算了。”我感觉那些枯叶子像是摘不尽一样。
“生病的花谁要啊?又不是活蹦乱跳的动物。”
“把它们放到楼下,有人家想拿就拿走。”
“那就是扔掉啊,有什么分别?”
“不一样的。我们给它们收拾干净,花盆摆好,说不定有人会端走。”
“那好吧,听你的。”她说。
我们打扫了屋子,一人端了一盆花下楼,放在了垃圾桶旁边的花池边沿。
“我们走吧,会有人拿的……”楚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