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楚灿的爸爸匆忙见了一面,只是吃饭而已,并无特别意义。我对他的印象一般,不知道他对我印象如何。他给了我名片,可能仅是想招聘员工。
我们走出火锅店门口,已经有一辆轿车在等。楚灿爸爸说这是一位本地的朋友,专程开车来送我们回去。他今晚住在附近的酒店,明早就走,等今后有机会过来,再请我们吃饭。楚灿和他站在街边聊了几句,然后过来上车。
“你有没有给你妈妈打电话?”他又在楚灿身后问。
“昨天才打过,没事。”楚灿一边拉开了车门。
“好,走吧!”他挥了下手。
“再见,爸。”楚灿说。
开车的也是一位中年人,楚灿亲切地喊他叔叔。他说送完我们还要回去和老楚叙旧,楚灿告诉他把我们送到太虚寺的天桥。
余季正在车上问我,怎么知道楚灿爸爸是做生意的。我说刚见面时听到了一两句电话,凭借那个猜的。他说,他看楚灿爸爸的样子,还以为是在政府部门当官的。楚灿说,她爸以前当官,现在做生意,我们说的都算对。
我们在天桥附近下车,这里离家还有一站路。九月份的晚间,气温已然明显不如七八月份炎热,我们走上天桥,绕路回家。
“这个月底,我们实习就结束了吧?”余季正问,“房租也到期了?”
“都是三个月。实习到月底,但是房子可以多住两天。”楚灿回答。
“才多两天,有意义吗?还不如早两天回学校。”余季正说。
“两天的房租就是几十块,我们要履行完合同。”楚灿有点专业地说。
“我下个月可能还会来检察院。”我说,“我有个接手经办的案子,估计要十月中开庭,我想亲自参与一下。”
“你想来就来,反正你的老师对你好。”余季正又发牢骚,“我的那个老师,我巴不得早点走。他自己上班溜出去打牌,还要骂我做事不认真。”
“小正,你毕业后要回家吗?”我言简意深地问他。
“是啊。我爸妈都盼我回去,差不多都要替我找好工作了。”他说。
“那你就一个人回去吧!”楚灿微笑着说,“我们都要留在这边。”
“无所谓啊。就算我留下,你们也不带我玩,还要教训我。”他慢下了脚步。
我知道他又在闹脾气,但是感觉这次有所不同。他神情淡漠,又似忧伤。
“小正,那晚我喝多了。”我站住看着他,诚心致歉,“可能酒后对你说了一些难听的话,对不起!”
“我也对不起。”楚灿站在了我旁边,“我有时也对你说话很难听……”
“你们俩在干什么?”他看着我们,笑了起来,“还没毕业呢,搞得就像跟我道别一样。我可受不了你们这样,还不如看你们两个喝醉酒呢!”
“好啊,今晚就去喝!”楚灿像是来了兴致。
“不要!我怕了你们。”余季正说。
他们两个站着聊起了那晚喝酒的事。楚灿说余季正喝得最少,结果他还第一个喝醉。余季正说他没醉,只是睡了一觉。我看着天桥之下,车来车往。
“我们都喝醉了,我还看见你把詹语摔了一跤。”楚灿回忆说。
“是他自己摔倒的,不怪我。我只是想把他拉回去。”余季正说。
“你为什么要拉他?”楚灿问。
“我担心你们会出事啊,酒醒了后悔怎么办?”他看着我说,“如果你们是男女朋友,我就不会管了,我会躲回自己的房间,把耳朵塞上……”
“你感觉我们不像?”楚灿用玩笑的语气问。
“我不知道。如果你们是了,就祝福你们……”他眼睛亮亮地说。
九月十一日,中秋。这几年每年的中秋,似乎都要发生一些难忘的事,我认为并不是事情本身太难忘,而是由于这个日子很容易记忆。
楚灿和余季正计划去朝天门赏月,电话询问了码头餐厅的订座价格。但是我提前接到了周砺刚的电话,他说他实习已经结束,中秋晚上要过来找我喝酒。我和他在假期里还没有见过面,觉得恰逢佳节,正好可以一聚。
我告诉了他们过节我有朋友要来,想在家里招待他。楚灿说,那我们就不去朝天门了,一起在家里过节。我说我自己在家就可以,建议他们两个人去。
“你不去,我们两个去做什么?”余季正说。
“就是,人不齐,好没意思。”楚灿说。
余季正问是谁来,我说是周砺刚。他说他们都认识,不如喊他一起去朝天门。
“他过来找我喝酒,我觉得家里更合适一点。”我说。
“外面也可以喝啊。”他说,“要是喝醉了,正好楚灿扶你,我扶他。”
“就在家里吧,我帮你们买酒回来。”楚灿说。
中秋节,单位放假,我们中午在家自己做饭。我炒了几盘拿手的家常菜,楚灿做了麻辣鱼和水煮肉片,余季正也做了一盆水果沙拉。
周砺刚下午才过来,我去小区门口接的他。他骑的那辆摩托车,已经上好了牌照,这次过来,给我们带了一盒包装精美的月饼。
“哎哟!环境不错啊?”他仰脸瞅着小区里的高楼。
他剃了个很短的平头,身形似乎又胖了一些,看起来彪悍魁梧。
“你伙食不错吧?”我从背上拍了他一掌,感觉像拍沙发。
上楼进屋,我先带他在房间里看了一圈,他又说了声不错。楚灿和余季正都过来打了招呼,然后各自回屋,只留了我和周砺刚在客厅聊天。
他说暑假实习,他是在一家四星准备升五星的酒店,各方面条件都不错。他开始在客房部,后来转去了中餐厅,期间还客串过迎宾,算是多部门体验。我问他为什么不找家旅行社,他说旅管专业的毕业实习,会安排去旅行社。
“刚才在外面,保安估计把我当成摩的司机了,还轰我走。”他说。
“你这副样子,看着不太像好人。”我笑着说。
“我胖了,你也胖了点。”他看着我,“咱们老了,都二十二了。”
中秋节晚上,我们仍然在家。我新炒了一两样菜,再加上中午的菜,满满摆了一桌。楚灿给我们拿了啤酒,她买了十多瓶,但我们只喝了两三瓶。
楚灿说不应该给客人吃剩菜,我说周砺刚不是外人。余季正听说周砺刚在中餐厅实习,就让他点评那盆水果沙拉,他摸着脑袋说,沙拉好像是西餐。
吃过晚饭,再聊聊天,已是夜里九点过。周砺刚说他要走,明天学校里还有事。我看他喝了酒,虽然不多,但仍不放心。余季正也叫他不要回去,晚上就和我睡一个房间,他来客厅打地铺。楚灿夸奖说,余季正变得懂事了。
我们没有让余季正睡客厅,我让他还是回房去睡。我说我和周砺刚晚上要长聊,也可能不睡觉,会在客厅坐一晚上。
夜安静,不闷热。楚灿和余季正各自回房休息,关好了门。我清洗干净那套之前从未用过的青瓷茶具,泡了壶茶。关掉客厅的大灯,只亮了盏白色灯泡。
“这是铁观音。”周砺刚喝了口茶。
“不错嘛,都学会品茶了。”我没想到他能尝出来。
“那年元宵节,去苏筱云家做客。她爸教过我怎么分辨铁观音。”他说。
“两三年没见过她爸了。”我平淡地说。
“老头得病了,今年刚动了手术。”
“怎么回事?什么病?”我吃惊地问。
“哮喘吧?听说肺不太好。”他一边看着我,“早两年就确诊了,苏筱云还带着去外地做过检查,吃药疗效不好,没办法才做的手术。”
我想起了那年去乌远,我听到过苏筱云爸爸咳嗽气喘,不料严重至此。
“现在恢复的怎么样?”我问。
“我不知道,我听俞俪说的。”他继续喝茶,“手术成功,很有效果。你今年如果过年回家,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
“到时候再说吧。”我稍稍放心,但是认为不能去探望。我已经和人家女儿分手了,要以什么名义去,还有什么资格去。
“苏筱云要考研来重庆,这件事你知道吧?”周砺刚问。
“听说了。姚亦淑要考上海,她考这儿。”
“姚亦淑去上海?也是考研?这两人有意思,互帮互助啊?”他瞪着眼说。
“你怎么知道她要来重庆?”我问。
“我听俞俪说的,她也只告诉了俞俪,听说她家里人都不知道。”
“这边的学校有那么好吗?”我皱着眉说。
“我猜啊……”周砺刚察言观色地看着我,“她还是为你来的。”
我瞬间觉得茶水无味,把刚端到嘴边的杯子又立刻放下。身旁的手机突然振动发声,看是林进舟的来电。
“詹语。”他有些焦急地说,“那个姓朱的女孩又找你了。”
“做什么?”
“她说要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