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哑人开始有些胆怯了,他们没有遇见过这种怪物,不会疲倦,来多少杀多少。这个怪物堵在这里,他们根本进不去。
陈恒已经换了不知道多少杆矛。现在拿的这杆,矛头都已经没了,也不知道折在哪具尸体里面。就是这个木杆,陈恒都用它捅死了好几个。一群上身****的家伙,带着尖头的木杆都足够了。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那些呜哑人眼中的怪物,他只是为了不让更多的呜哑人进来。其他人他也无暇去救,只是守门这一项就已经完全缠住了他。他不是曾经那身怀雄厚武力的高手,现在只是完全靠身体杀戮,这样已经尽力了。
陈恒趁着这些呜哑人不敢过来的时候,回头看了看军营内部。
那些冲进来的呜哑人虽然个个都能完虐半台驻兵,但是可惜后面的呜哑人被陈恒断在军营之外根本进不来,所以他们只能孤军奋战,以一敌多。
在多名半台驻兵的围攻之下,各个含恨而死,死之前都是一脸不甘的望向军营口处那个满身鲜血的身影。
陈恒这一回头就看到了几个这样的眼神,摇摇头,弯腰捡起一杆浸透鲜血的长矛,又回过身去。
陈恒这一回身,又把那些刚上前几步的呜哑人吓了回去。没等他们再过来,陈恒挥手抛出了那个没有矛头的木杆,而后飞身跳下尸堆,奔着这群呜哑人杀了过去。
那根木杆穿透力一个躲闪不及的呜哑人的胸膛,鲜血四溅。那个呜哑人抓着胸口的木杆倒了下去,但是被木杆在后面支着,没能躺在地上。鲜血顺着木杆流下,本就已经被血搅得泥泞了的地面又添入了新的血液。
这一下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些呜哑人终于开始恐惧了。在陈恒跳过来的时候,那些呜哑人一个个惊恐的叫着,不顾周围如何开始向后面跑去。一个个拥挤着,叫喊着,手上的兵器也顾不得了。
有的倒霉被挤倒在地,没有来得及站起就被后面的人踩在身上。一开始还叫喊着,试图挣扎站起来,但是过了一会儿就再也没了动静。
陈恒在追杀了数十个之后就停了下来,杀这些吓破了胆子的逃兵反而比正面杀敌困难,还要费力去追,陈恒也不再去费力了。看着狂呼“哈勒”逃跑的呜哑人,陈恒回身去军营里去清缴剩余的呜哑人了。
这一场战事的时间消耗不到一个下午,当最后一个呜哑人死于乱枪之下的时候,太阳才刚落山。太阳的余晖洒在军营里,泛起一片的血红,人人身上都带着血,有的多有的少。
陈恒身上的血都往下流,没有一点是他自己的,除了有些不舒服之外倒是没什么。
这一次军营里死的不少,但是相比曾经的那些伤亡来说,这已经是大胜了。看着那些欣喜大于哀伤的士兵们,陈恒很是无奈。军纪松散,训练轻松,这样的军队能有战斗力才有鬼呢。
这一次,陈恒在半台出名了,无论是军营中还是在半台镇。半台镇的人知道当然是这些士兵们传出去的。
这一次,军营死伤人数不过五百,而杀敌千人,这样的成果是从未有过的。每一次军营被破的时候,几乎的是全军覆没,然而没想到这一次军营破了居然有人可以一人硬生生杀退呜哑人。
这千人的杀伤数中,最少六百死在了军营门口处,也就是陈恒杀的那些。
陈恒被这些人传得神乎其神,在半台镇中,被传成了一只胳膊比一个成年大汉的腰还粗的巨型壮汉,徒手碎大石,一声吼叫声传千里的彪悍存在。最后成了小儿止啼的法宝,诸如“你再不听话,军营杀神就来找你了”之类,陈恒对此颇为无奈。
在军营中,这些士兵都认识陈恒,只要见了面,一声“陈头”是少不了的。
至于军营中的那位万夫长。他在这次战斗中被划了脸,一道大伤疤从左眼角下去,一直到脖子处,看上去土匪气十足。对于陈恒那是热情的很,完全不拿陈恒当一个普通士兵了。
陈恒这样的战斗力他也不敢拿陈恒当一个普通士兵了,一人独对一众呜哑人,杀了六百多并吓退呜哑人的狠人怎么可能只是个普通士兵,这位万夫长认为陈恒是朝廷派来的援军,还是最强力的那种。
在他眼中,三轮已经是绝高的了,陈恒绝对是三轮的大高手。陈恒哭笑不得,自己这个修为尽失的可怜人成了大高手。
说到修为,陈恒这一次的杀戮没有任何的作用,也没有感觉到血气的汇聚,只是弄了一身的血腥味。
陈恒在想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忽略了,但是想来想去没有任何头绪。
这一次的战斗汇报了上去,迟迟没有回复。军营正在修复中,很多村民前来帮忙,很多人都在打听“军营杀神”,陈恒都不敢出营帐,出去就成了被参观的珍稀动物一般,自己从哪里走,都是带起一阵惊叹声。
……
望着天上的白云,陈恒的心情平复了一点。
陈恒现在在一处大山丘上,这里军营外。现在军营整理,他这个军营杀神没人管了。他也赶紧躲出来,那些一直盯着他瞧的镇民在他眼里比成群的呜哑人更麻烦。
好不容易找到这处清净地,陈恒也算偷得些许的浮闲。
“没有一点感伤啊……”陈恒喃喃着,嘴里叼着的长茎草跳动着,“完全回到从前了……”
看着天上飘动的白云,陈恒的眼皮有些沉了。但是还没等彻底闭上,陈恒的耳朵动了动,就彻底清醒了。
“来了干什么不上来啊。”
随着青草的踩踏声,一个人走到了陈恒身边。
陈恒眯着眼睛看了看,坐起身来:“找我?”
“嗯。”
“正好我也有点事情想问你。”陈恒看着这位沧桑的老兵。
来人,是焦何溪。
焦何溪坐下,呆呆的出神,却没有说话。
陈恒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焦何溪的那些事,两人一时间就僵持了下来,最后还是焦何溪打破了沉默。
“你是朝廷特意派来的?”
“不是。”陈恒摇摇头,这个他也不打算隐瞒,“我只是个没了修为的士兵,来这里寻找恢复的希望。”
“哦……”焦何溪也不询问陈恒怎么恢复,只是这样呆呆望着远方,仿佛刚才的话都不是他说的一般。
陈恒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我能不能问一下您原来的事……”
对于陈恒的问题,一直呆呆出神的焦何溪终于有了些许反应。他愣愣的点头,如同梦中惊醒的老人一般,用还带着些许飘忽的语气,讲述着他的故事。
焦何溪曾经就是半台镇的居民,几十年前的焦何溪是半台镇有名的铁匠,他打的铁器农具都是别人争抢的好东西。
陈恒这才知道焦何溪的真实年龄,看上去四十的焦何溪居然已经是八十多岁的人了。
那个时候的焦何溪还是个少年,因为这门手艺,焦何溪娶到了当时镇子上可以说是最漂亮的姑娘。
结婚后的焦何溪干劲更足,人逢喜事精神爽吧,他做的东西越来越好,日子也是越发的红火,是多少人羡慕的对象。后来他媳妇给他生了一对双胞胎兄弟,更是让那时候的焦何溪乐得合不拢嘴。
可惜,这一切的美好都被那次血洗打得粉碎。
那是一个下午,焦何溪打完了邻居定的锄头后回到后面的院子里吃饭。娇妻在旁又有两个活波可爱的儿子,吃着饭的焦何溪简直甜到心里。
然而这饭还没吃完,就被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媳妇去前面开门,然而这一去,就没能回来。等焦何溪察觉不对的时候,他的媳妇已经倒在血泊里了。
焦何溪双眼通红,嘶吼着要去拼命。结果被手提着沾染他媳妇鲜血大刀的呜哑人拍了出去,一下就昏死了过去。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只看到了三具尸体——他的媳妇,以及两个儿子。
那时候的焦何溪再没有任何的愤怒,他只是呆呆的跪坐在院子里,什么都不想的在那呆着,直到新到来的士兵进来发现了他。
后来军营缺人,焦何溪就呆呆的进了军营。
每天呆呆的训练,呆呆的吃饭,什么都是机械地去做,直到呜哑人再度来袭。
那一次,一直呆呆的,被营中士兵同情的焦何溪清醒了。他疯了一样的砍杀着他看见的呜哑人,身边的士兵一个个死去,只有他还厮杀着。到最后,整个军营里,只有包括他和万夫长在内,只有不到百人存活。
那时候都说他勇猛,夸他是英雄。
后来死了一批又一批,每一次都是他活下来,甚至包括万夫长死了,全营都打没了的时候,还是他活了下来。
因为他,这些呜哑人没能突破军营来到半台,他一次次坚持到了援军的到来。
但是,这么一个本应该被崇敬,被半台镇民赞美的士兵被一点点的笼上了灰色。
从怀疑是奸细,是叛徒,到后来的逃兵、懦夫,到现在的煞星。这个浴血奋战的老兵并没有再赢得属于他的荣誉,得到的反而是无数背后的猜忌与畏惧。
那个逢人就笑的铁匠完全消失了,只剩下一个被叫做煞星的老兵。
故事到了最后,老兵那似乎没有了任何情绪的眼睛中似乎笼罩上了什么,但是眨眼间就消失了。
故事讲完了,老兵和陈恒谁都没有说话,两人都仿佛还沉浸在刚才的故事里。
最后,老兵离开了,他的背影在正午的太阳下都显得那么凄凉。如同一个被阎王遗忘了的死者,没有了目的的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