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七娘忽然喝道,抬头向门外看去。
“青夫人不必惊慌,贫道叶行天,这厢有礼了,鲁莽造访,还望夫人莫怪。”
门外,月光下站了一个道人身影。一缕美须飘飘,修长身躯亭亭而立,道袍翩翩,一副仙风道骨模样,冲屋里二人抱了抱拳。
“即是道人,怎的如此无礼?夜闯民宅,不知道长有何贵干?”七娘站起身来,心下怦怦乱跳,不知刚才说的话被这道人听去了没有。深夜之中,这道人无声无息便进到院中来到屋前,不觉心下惧意陡生。
“哦,青夫人请不要误会。”叶行天抬了抬手。“贫道绝无恶意,实不相瞒,此行正是为了你们母子二人而来,贫道已经找你们找了足足三年。”
“找我们做什么?”七娘警觉起来,伸手抓住身边青义羽的小手。
青义羽已停止哭泣,有些惊恐地看着门外这忽来的道人。
“时至如今,贫道也不必隐瞒……唉,三年前,玉平城内县老爷六十大寿之际人头落地一案,即是小道所为。”
“是你?”七娘忍不住道,言语之间透着惊喜而又夹杂着怀疑。
“不错,然而贫道不曾料到,三个月后竟会连累到青戴九义士深陷死牢,又终令你们母子二人逃亡流落至此。”叶行天说着,叹谓了一声。
“道长出此言语,义羽母子实难信服。”七娘双目微动,细细打量这不速之客,似乎想从其身上看出一点什么来。
叶行天沉吟一下道:“青夫人可曾记得,当年你们母子出逃至城郊树林时摔过一跤么?”说着,将当时二人摔倒情形说了一遍,连当时二人的对话也重述了一番,临末道:“当时小道正好在林中午间小憩醒来,刚好从石缝中看见。后来又追来一队官兵,便是小道将他们引到另一条路上去了。”
七娘听他这么细细一说,回想当时情景,分毫不差。而且后来虽然跑的不快,也确实再没有官兵赶上来。仔细一想,心中尚存疑虑去尽。双目不觉泛红,颤声道:“道长可知家夫遗骸如今何在?”
“贫道后来也曾去大牢查探过,只可惜大牢守卫森严,死囚满狱,每日斩首弃尸荒野者为数众多,历时月余终是毫无结果。青义士只怕已是……已是……”叶行天说到这里,终于不好再说下去,只微拈了自己的胡须。
七娘已不觉掩面哭出声来。哭过几下,想到了什么,拉过身边正抹眼泪的青义羽“扑通”“扑通”双双跪倒在地,一面道:“道长既能来去无影杀狗官,大牢之内出入自如,定具非常本领。小儿青义羽不才,愿乞道长垂怜,收他为徒。也好早日学有所成,找出杀父凶手,手刃恶贼,以告先夫亡灵!”说罢,按了青义羽脑袋,二人倒头便拜。
“快快请起!青夫人快快请起!使不得!使不得!”叶行天连忙上前欲搀起二人。
二人只是跪地不起,七娘咽声道:“道长既然千里迢迢存此侠仁大义来寻我母子二人,必具大德之心,阿羽若能寻得像您这样德才兼备的师父,实是三生有幸。先夫大仇得报也就指日可待,还望道长能够成全!”说罢,又是叩头不止。
“这个……这个……”叶行天拈须略作犹豫,道:“不是贫道不肯成全,阿羽这孩儿天资聪明骨骼奇清,是块练武的好材料。只是贫道行走四海,游踪不定,过的是行云野鹤的生活,难有一个稳定下来好好教他的环境。孩子也太小,还不适宜就在江湖上行走闯荡……不如这样吧,若是夫人信得过贫道,贫道倒可以将他指引给一位世外的武林异人。此人无论德义学识还是武功造诣,都要胜我一筹,阿羽若能师从于他,必受大益。只是究竟其人肯不肯收,那就要看阿羽自己的造化了。”
“还不多谢道长?”七娘听说还有如此良师,心下希望陡升。
“谢谢道长!”“谢谢道长!”母子二人,连忙拜谢。
“快快请起!快快请起!”叶行天忙扶二人站了起来。
“道长明日动身起程么?”七娘问道。
叶行天略一思索道:“事不宜迟,今夜就走,也免得周围人闲言碎语。劳烦夫人即时收拾一下。”
七娘应声答过,转身进里屋收拾东西,不多时,打了一个包裹出来,挎到青义羽小肩膀上。蹲下身来,看着青义羽,伸手抚住其两肩,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转。
“走吧。”叶行天道,转身向外走去。
母子二人也就跟上,三人出了门,径直往湖边走过去。穿过树林,走不一阵便来到湖边。月下的湖岸,泊了一条带篷的小船,三人来到船边。
“叶道长!”七娘叫了一声,走上前来。从袖中拿出一小包东西。“而今一去,阿羽一切就全拜托您了,这些碎银……”
“哎——”叶行天不等她说完,已将其手中东西推了回去。“青夫人何出此言!江湖侠士之流,又岂会……岂会……这不是要取笑小道么?快请收回!快请收回!”
七娘犹豫一下,也只得收回。转过身来,抓住青义羽两小肩膀蹲下了,母子二人眼里盈满的都是泪水。
青义羽心下明白到得此时,想不去也不行了,忽然之间,感觉自己长大了好多,也就做出小大人的样子来。
“娘,孩儿跟叶道长去了,您自己在家一定好好保重。”声音带些颤抖。“孩儿一定会好好学好本领,早日为爹爹报了仇,再回来看您。”
七娘心一酸,再也强忍不住,母子二人抱头又是一场痛哭。
哭过了,又交待些东西,无非是让路上听叶道长话,一心学艺,不必想娘之类。交待过后,从怀里掏出一小块雪白的东西来,撑开系在上面的丝线,挂在了青义羽脖子上。
“阿羽,这是你们家祖传下来的宝贝,名叫‘龙凤珏’。本有两块,一块雕的是龙,名叫‘龙飞’,由你爹日常带在身上……”
顿了一顿,擦了擦眼泪继续道:“另一块就是你身上这块,名叫‘凤舞’,两块叠合在一起,可以相嵌合一,并成密合的大佩就是‘龙凤珏’,天下仅此一对。你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将来长成啥模样了娘也不知道——带上它,你爹地下有灵,会保佑你。将来娘若认你,也好有个凭据。”
青义羽含泪点了点头。“娘,孩儿走了。”
七娘点了点头,青义羽转身向小船走去,走出两步想起了什么,又转回身来。“娘,天星和小虎他们……”
“放心吧,娘会跟他们说你去了远房亲戚家,学手艺。”七娘忙应道。
“噢——”青义羽应着,回过身子,走上了小船。
船家长篙一点,小船离岸渐渐漂开去。
“青夫人,请回吧!”叶行天立身船上,朝湖岸七娘朗声道。
“娘,您回去吧!我们走了,您自己多保重!”青义羽站在船头,朝母亲挥了挥手,“扑通”一声跪下了,朝岸上七娘拜了三拜。叶行天轻捻美须,赞许地望了他几眼。
“保重!自己保重!”七娘在岸上轻挥着手,月辉下泪光闪动,目送小船渐渐远去,成为月下湖上一个小小的黑影。
夜,是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