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的墙边，蹑手蹑脚走动着一个个小小的身影，是刚从湖边玩耍回来的青义羽。摸索着到了竹篱上的暗门边，小心翼翼推开暗门钻进去，又轻轻地合上了暗门。
转过身子一抬头，却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几乎失声叫出来。大树的横枝上空荡荡地，倒挂在上面的草人已然不知到了哪里去。
院中小屋里，亮着灯火。七娘坐在桌前，一手支腮，呆呆看着桌上的油灯出神，想着什么的样子。
桌子边上，斜靠了一个小小的形态逼真的草人。
屋门开着，门外的地上，忽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响动。
“进来吧。”七娘道，身子没动，眼睛依然看着面前的灯火。
小小的身影从屋外一挪一挪挪了进来，靠在门边，停住了，低着脑袋。是刚回来的青义羽。
良久，静悄悄地，只听得见屋外田野草丛间，蟋蟀纺织娘之类的小虫叫着。
“娘——”青义羽脑袋微抬，偷眼看了看自己的母亲，怯怯叫了一句。
“不要叫我娘！”七娘忽然大声道，站起身来。“你眼里还有娘么！”
青义羽吓得飞快地又低下头去。
“娘——”青义羽声音有些哽咽起来，眼泪就在眶子里打转转。
“我让你不要再叫我娘！”七娘抓起桌边的草人用力摔在青义羽面前地上，吓得他后退了两步。“连娘你也骗！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尾声都有些沙哑哽咽起来。
“娘——我……”
“出去！”七娘颤声厉喝道。“你给我出去！我不是你娘！”在青义羽肩上推了一下。推得他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到地上。
“娘！我不敢了！娘！阿羽再也不敢了！娘！”青义羽大哭起来，爬起身来扑到母亲身畔，两手抱住母亲腿，坐地上害怕地哭喊着，豆大的泪珠扑簌扑簌从小脸上滚落下来。
“走开！娘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七娘抖抖地厉声呼喝。
“你爹地下有灵，也不会要你这样的儿子！你给我出去！这儿不是你家，该去哪儿去哪儿！再也不要回来！”说话间，自己已是双目泛红，晶莹泪水小蛇一般从粉颊上蜿蜒而下，在下颌上聚集滴落，抬脚要甩开腿上缠抱着的青义羽。
“走开！”
“娘，阿羽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阿羽知错了！不该骗娘跑出去玩！”青义羽大哭，紧抱了母亲的腿只是不放。
“阿羽不是故意气你的！娘！阿羽知错了！阿羽知错了！……
七娘只是不顾，用力拉开青义羽小手。
“爹——爹——”青义羽眼看就要被拉开，到了后来，只是声嘶力竭地呼喊着。
七娘听他喊爹，不觉心下一软，停止了拉扯，泪水开了闸般冲出两眶，奔涌下来。蹲下身子，搂住了大哭着的青义羽，轻抚了其头发，一时之间，母子二人哭作一团。
院中一棵大树上，忽然落下一滴水珠，在月光的照射下，亮晶晶地一闪。
密枝之间，藏了一个道人。双目微湿，看了小屋里的情景，悄悄伸出手指，在眼眶上抹了一下。
母子二人抱头恸哭着，良久，七娘举起手来，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停止恸哭，向尚自哽咽的青义羽颤声道：“阿羽，你过来。”
青义羽抽啜着，站起来，尾随在七娘身后，来到另一间小屋里。
七娘拿出火折打上火，点燃了屋里的油灯。火苗昏光之中，只见小屋正中的香案上，放了一个灵位。
七娘站到案侧，双目泛红，转头向青义羽道：“跪下！”声音已平和下来，不再发颤，而带了不可违抗的肃严。
青义羽“扑通”一下在灵位前跪下了。
“娘以往怎么跟你说的？你爹是怎么死的？你告诉娘。”七娘看了跪在地上兀自抹泪的青义羽，手中多了一条拇指粗的木棍子。
“是……是被坏人……恶官害死的。”青义羽低着头，抽噎了道。
“不错！”七娘道。“你再告诉娘，娘三年来辛辛苦苦挣扎着坚持，让你念书，促你学武，受尽众人冷眼恶语，起早贪黑千方百计要让你成才自立，又都为的是什么？”说话间，心下酸楚，声音也不觉有些变样了。
“是为了……为了替……爹爹报仇，然后完成爹的遗志，做一个……一个文武全才的好官，为民除害，造福……造福百姓。”青义羽低头啜声答道。
“好，你还记得。”七娘横在手掌上的棍子放了下去。
“你爹他博学出众，才华横溢，为人宽厚侠义，文武双全。胸怀辅君济民大志，本应有所作为。只可惜生错了地方，无奈昏官当道，恶吏横行，终以遭此毒手……阿羽，娘要你在你爹灵位前发誓，从今以后专心练武念书，早日有成，找到害死你爹的凶手，手刃恶贼，为民除害，替你爹报仇！”
七娘含泪说着，走上一步，将青义羽的一只手拉举过头顶。“现在，娘说一句，你跟着说一句。”
青义羽抬起头来，看了香案上灵位，小脸上泪痕四布，点了点头。
“苍天作证，亡父有灵。”七娘朗声道。
“苍天作证，亡父有灵。”青义羽跟着道。
“孩儿青义羽立誓，从今往后一定一心习文练武不存异念。”
“孩儿青义羽立誓，从今往后一定一心习文练武不存异念。”
“他日学有所成定当手刃杀父恶贼，以祭先父在天之灵。”
“他日学有所成定当手刃杀父恶贼，以祭先父在天之灵。”
“若不能报此血仇而苟安，必遭天地不容，神人共遣，吾母永不相见！”
“娘——”青义羽禁不住叫出声来。
“跟着说！”七娘喝道。
“若……不能，不能报此血仇而苟安，必遭天地不容，神人共遣，吾母永不……永不相见！”青义羽说着，一张小脸上泪已又奔涌出来。
“孩儿青义羽敬宣。”七娘缓缓闭上眼，不去看他，眼角一滴泪水滚下了脸颊。
“孩儿……青义羽敬宣——娘！你不要阿羽了？娘！娘！”青义羽颤声跟着说完，跳起身来，重新抱住了母亲的腿，大哭起来。
“阿羽以后再也不敢惹您生气了！娘！你别不要阿羽！娘——”尾声长长地哽咽着。
七娘缓缓蹲下身子，轻轻抚摸着青义羽额头，颤声道：“阿羽，不是娘不要你……娘只是一个寻常妇道人家，略同文墨，不懂武艺，能教给你的都已经教过了，让你天天练的也只是曾经看你爹用来锻炼筋骨的几个简招数花架式……光靠这些，要想替你爹报仇，比登天还难啊……”说着，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
“娘已经想好了，从明日起，娘就去四处打听拜会江湖上的武林名士，说什么也一定让你从良师学一身好本领，将来好为你爹……报仇雪恨！”说罢，不觉泪已又流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