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民房群,一处普通民宅里,年轻的妇人在忙着搬柴禾准备做饭。宅中一个小小的庭院,虽小,倒也充实,各种花花草草点缀着整个小院子,使之显得生机盎然。小园边上一间小屋里,传出童音稚嫩朗朗的读书声。透过窗前几棵竹子间隙,可见屋里一个四五岁年龄,眉目清秀的孩子,正摇晃着小脑袋专心背书。机灵灵水汪汪的一双大眼忽闪忽闪,一看就知道是个聪明的小家伙。
年轻妇人搬过一些柴禾,侧耳听听小屋传来的孩子读书声,嘴角浮出一丝欣慰,俯身再去拾柴禾。刚抓起块木柴在手里,忽闻身后传来一阵急促敲门声。
“七娘!七娘!”有人喊。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急促而带些颤抖,一边继续用力打着门,一听就知道出什么大事了。
年轻妇人忙扔下手里柴禾,匆匆赶过去。门刚一开,就见一身形微胖的妇人抢步进来,把自己都撞了一个趔趄。进来之后立马回身将门紧紧关上了。回过身来,双目泛红,未及说话,泪已先流下来。“七娘,你家官人他……他……”想是跑得太过惶急,一时竟说不出来了。
“官人他怎么样了?”七娘一听可就紧张起来,见那妇人惊慌样子,预感到某种不妙可怕的事。“莺莺嫂,官人发生什么事了?”
“他……他……”莺莺嫂抹了一下眼泪,颤声道:“你家官人得罪了官差,被十几个官兵在大街上围上捉住,说是刺客同党,被……被押进……押进大牢里去了!”
“啊……”七娘只觉一时天旋地转,身子一歪倒退了两步,就要跌倒下去。莺莺嫂忙上前扶住,急呼道:“七娘,七娘!”小屋里读书的孩子已跑了出来,抓住七娘衣裙哭喊:“娘!你怎么了?娘!娘……”
七娘双目缓缓张开,颤声道:“怎么会这样?官人去学堂给学生上课,怎么……怎么会得罪官差呢?”说话间,两行清泪已流出眶来,怔怔望着莺莺嫂。
“嫂子也不知道啊……我看见的时候,你家官人已经……已经满身鲜血……”莺莺嫂的声音哽咽起来。“被拖在马后边,往大牢那边一路拖去了……”说罢忍不住哭了出来。
“官人——”七娘一声呼,泪如泉涌,簌簌下掉。
“娘!娘!”孩子呼喊着,紧紧抓住了母亲手臂。
莺莺嫂忙努力克制下自己的情绪,用力摇了摇七娘肩膀,犹带悲痛急道:“七娘,你们快逃吧!城里官兵如狼似虎,很快就会找上门来的!”
“逃?”七娘一怔。“我们又没犯法,为什么要逃?”
“七娘,你好糊涂啊——”莺莺嫂着急起来。“那些天杀的什么事做不出来?你到这里五年,这里官家的事难道还不明白?官人被诬陷为刺客同党,只怕是……活着的希望渺茫……又怎么会放过你们母子俩?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你也该为孩子想想,不能让……青家绝后啊——”说话间,泪又涌出,疼爱地摸了摸正紧抱着母亲手臂的孩子的额头,转向七娘道:“如今之计,快收拾些东西,带上阿羽离开这里,越远越好,再晚就来不及了!”
七娘一呆,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想到好端端的家突然之间巨变如此,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出来“莺莺嫂——”扑在莺莺嫂肩上恸哭起来。孩子看到娘哭,害怕不已,也就跟着哭起来。
莺莺嫂慌忙劝着,一面催促。两人回屋收拾些贵重细软,一边收拾,一边流泪。刚收拾好包裹,就听外面有人砸门砸得山响,一时吓呆了。
“开门开门!”粗鲁暴烈的男人声音。
“快走!走啊!”莺莺嫂把包裹望七娘手里猛地一塞,拉住二人冲到后院矮墙边,自己俯下了身子。“七娘!上去!”
“莺莺嫂……你……”
“上去!”莺莺嫂以颤抖的声音命令着。
七娘一咬下唇,踏上了她的肩膀,爬上了矮墙。前门传来更剧烈的打门声。“开门开门!快开门!”
莺莺嫂抱起吓呆了的孩子,七娘在墙上接应,将孩子送上矮墙。一咬牙,自己先跳下墙去。孩子嘴巴一撇,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阿羽!”七娘低喝一声,孩子一呆。“不许哭,下来!”七娘张开双臂。孩子小身子迟疑一下,双脚一蹬,离开了墙头。
墙内,前门传来门闩断裂的脆响。两扇大门砰砰两响撞在土墙壁上,震落了几大块泥土,一伙兵卒恶狼一般闯了进来……
狂乱急促的脚步,深深沉重的喘息。城郊的树林里,七娘手拉孩子匆匆奔逃着。孩子显是跑不动了,脚步踉跄,晕天旋地的模样。又跑出一段,终于再也无力,扑腾一响摔倒在地上。七娘也显是力气不济了,受这一拽同时倒地,身上挎的包裹骨碌碌滚出老远。
“阿羽!阿羽!”七娘爬起身,跪在地上,费力拖扶起摔在地上的孩子。“你怎么样了?我们……”咳嗽了几下。“我们不能停……停的!”胸口剧烈地伏着。
“娘……我……我……跑不动了。”孩子大口地喘着气,眼泪汪汪望着母亲。
“不行!”七娘挣扎站了起来,拖起孩子。“跑不动了……我们走!不能停的!”说着,拖着孩子继续踉跄前行,脚步已是慢了不少。一边啜声道:“不能停,被他们抓住……我们会……会没命的。”捡起摔落的包裹,挎在身上,拉着孩子,继续向前赶去了。
林中,距母子二人摔倒处不远,一块大石后草地上,缓缓坐起一个美须飘飘的道人来,往二人远去的方向看了几眼,有些好奇的模样。回过头来,长长伸了个懒腰打个呵欠,抓起身边一块道幡站起身来,大踏步向二人刚才奔来方向走了过去。手上两个招魂铃儿也摇起来,一路唱着:“天灵灵,地灵灵,问财算命我最灵哎……”
林间小路上,刀光闪动,几个官兵一脸凶相匆匆追来。中年道士走不多远,刚好遇上。
“嗨!那道驴!看到一个婆娘带着小崽子来到这里没有?”领头将手里大刀冲空中扬了扬,恶狠狠叫道。
“大人您说的,可是一妇人和一个小童子么?”中年道人心平气和慢悠悠道,脸上兀自带着微微的笑意。
“废话!少跟大爷我嚼舌根子,活得不耐烦了你?”领头兵两眼一瞪,脸上横肉条条,凶狠喝道。“往那边去了?”
“喔,回大人。那妇人和小童子方才匆匆往那边去了。”中年道人依旧心平气和,伸手往右边一条山道一指,躬身答道。
“追!”领土兵手里大刀一挥,五个恶卒冲那山路飞奔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