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莫依娜陪着洛歌从南面的高坡回来时才知道,哥哥的偏妃已耐不住寂寞从遥远的汗庭赶了过来。
莫啜面色铁青的看着自己的几个妃子,隐忍着怒气,可身上那股如万年之冰一样的寒冷的感觉越来越重了。他皱起浓眉,目光掠过阿莫依娜,停在了洛歌脸上。
她面无表情的立在那里,唇边似乎还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
身体微微一震,浓眉骤然舒展。莫啜竟牵起薄唇笑了起来,俊美冰冷的脸上带着一种浓烈的邪恶。
“哈多,传下去,为了欢迎本汗的众位王妃,今晚,大家可以尽情的狂欢!”
众王妃不禁齐齐抬头,诧异的望向她们的夫君。
近侍哈多微微一愣,但立马,他应了声:“是”便连忙走了出去。
莫啜冷冷一笑,他紧盯着洛歌的脸,紧紧的,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阿莫依娜被兄长的目光唬了一大跳,她连忙垂下头伸手拽了拽洛歌的衣襟。
洛歌皱眉,她低首小声问道:“怎么了?”
“你看哥哥的目光……好吓人……”
洛歌闻言不禁“扑哧”出声,小小的声音引来众人侧目。似感到数十道目光正火辣辣的紧在自己的身上,洛歌有些不自然的假咳了两声,就在这尴尬之际,一旁的赫沙突然跪下说道:“大汗,洛姑娘换药的时间到了。”
莫啜猛然回神,他转过头,有些疲惫又有些无力的挥了挥手,说道:“带她去换药吧。”
洛歌这才松了口气,她伸出双手拽住杖头,任由赫沙领着,走出了帐子。
帐帘刚一放下,洛歌不禁长吐一口气,唇边泛起了一丝笑意。
赫沙回过头来,有些困惑的问道:“洛姑娘在笑些什么?”
洛歌听了,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赫沙,我再告诉你一句话,娶妻不要娶多,一个就好,不然,够你头疼了!”
赫沙听了,失足一愣,但又立马反应了过来,他不禁埋怨道:“洛姑娘不仅不生气还这样挖苦大汗,也真是……”
“真是什么?”
“唉……”赫沙语噎,他想了想,又说:“大唐的男子不也是妻妾成群么?看洛姑娘这样子,似乎很是向往一夫一妻呢!”
洛歌停下脚步,突然沉声冷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倘若真能遇上这样一个人,只要他心里有我,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赫沙听了,咧嘴一笑,一边走着一边回头看了看她又一边说道:“姑娘吟的诗是什么意思,我赫沙不懂,但我赫沙如果真的能娶到那个我喜欢的女子,我一定会连看都不看别的女子一眼。”
洛歌听了,不禁笑道:“如此说来,那女子是幸福的了!”
“洛儿姐姐!洛儿姐姐!”阿莫依娜大叫着朝这边跑了过来。
洛歌停下脚步,回过头,静静的等着。
“洛儿姐姐生气了么?”阿莫依娜抬起头看着洛歌那张蓦然的脸,像是做错事情一般,小心翼翼的问着。
洛歌听了,终不再绷着脸而是轻轻一笑,她转过身,继续朝前慢慢的行着。“洛儿姐姐!”
阿莫依娜大喊一声,拉住了洛歌的手臂,固执的紧盯着她的脸。
洛歌摇了摇头,浅浅一笑:“我没有生气。”
“真的?”
“真的。”
阿莫依娜见到她那肯定的神色,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俏生生的笑道:“姐姐还真是吓死我了!你放心,哥哥都允诺了你元妃的位置,你还担心那些女人能骑到你头上去?”
洛歌正想开口反驳,想了想,却又闭上了嘴,只淡淡的笑着。
“哥哥娶那些女人只不过是为了能够制衡了诸部的力量,并非是真的喜欢她们,所以,洛儿姐姐你可千万别介意啊!”
洛歌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阿莫依娜见了,高兴的拍了拍巴掌。
洛歌伸手抚了抚她的头,笑道:“晚上有节目,不去准备准备?”
“对啊!”阿莫依娜一拍脑袋,这才想了起来,正准备离开,她又突然收回步子,眉眼弯弯的冲着洛歌,笑道:“多谢洛儿姐姐提醒。”
洛歌摇头笑了笑。
草原上的夜,是静谧的,是梦幻的,更是美丽的。
地为床,天为被,果真如此。那黑色天空便如张大大的黑布将辽阔的草原包裹了起来。只寥寥几点星光,明亮璀璨又如宝石,夜风无声而过,草浪翻卷,“沙沙”作响。篝火在风中如杰出的舞者尽情的舞蹈,男男女女手牵着手围着篝火欢歌起舞,火光将每个人的脸都照得红光满面,喜气融融,悠扬的琴声顺着风儿传的很远很远,嘹亮的歌声盘旋在这篇热情的草原上,久久不绝。
阿莫依娜身着华丽的长袍,抖动着双肩舒展着双臂,尽情的笑着优美的舞蹈,已有两三个俊俏的小伙子围着她跳着示好的舞步,她只作未见,只享受着一个人舞蹈时的快乐。
莫啜坐在上方,布满星辰的天空是他孤独的背景,他的黑衣在风中猎猎作响,俊美的脸上带着寒意。让人不敢亲近,他倒满了酒,狂饮下咽,目光投向自那空落的座位上,口中微微发涩。
火光跳跃,将他的脸照得格外清晰,诸臣子见到那张如天山冰雪一样寒冷的脸,都不禁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我的汗王,您为何一个人在这里喝着闷酒呢?不如让彩兰珠陪您一起喝吧!”胆子稍大点的妃子彩兰珠倾身而上,赖在了莫啜的身边。
莫啜皱了皱眉,他推开她,漠然到:“别来烦本汗!滚开!”
彩兰珠撇了撇嘴,她微微侧目,正看见另几个妃子正低声笑看自己。心有不甘,她又准备倾身上前,却见莫啜已放下酒杯,站起身离了席。
脚步有些虚浮,心中苦闷便不自觉多喝几杯。莫啜摇头苦笑,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如年少一般,如此幼稚的借酒浇愁?习惯性的,他走向了王帐,离那帐帘只有一步时,他又突然停了下来。
自从将她带回来了以后,王帐便成了她一个人专用的帐篷。此时他要进去,是不是还要先通报一声?正准备找赫沙问话,却又突然想起他已恩准了赫沙,让他去参加舞会了,他想了想,咬了咬牙,大手掀开帐帘走了进去。
空无一人!
莫啜瞪大了眼,四处看看寻寻,却根本就没有发现她的身影。慌乱使他那原本有些混沌的意识一下子清晰了起来。他危险的眯起眼,震怒的踢翻了火盆,低声狠狠的咒骂了一声。
转身掀开帘子正准备叫人时,却又突然听见了一阵似有似无的笛声。
急怒的火气突然因这笛声而突然压了下去。
莫啜有些困惑的寻声而去。
一直向南,风凛冽的刮过,他已完全清醒。
过了一个沟,便是高坡,笛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楚,呜呜咽咽的,像是哭泣却偏又是那样的缠绵优美。
月亮似乎离草原很近很近,那银色的月光是那样的迷离凄凉,柔柔的,却很冷,月下之人手执玉笛,面朝南方,轻轻吹奏,夜风吹散她乌黑的秀发,白色的纱布在发中藏匿飞扬。纯白色的衣袍在银色的月光下,被风袭卷着向南方飞去。她满面愁绪,静静迎风吹奏。孤独的身影,在那皎皎的月光之下,透着无尽的凄楚与哀伤。
莫啜呆立不动,他静静的看着她,黑沉的眸子比那夜空更加深邃。
笛音即止,她垂下头轻轻一叹,扬起唇角笑了起来。晶莹的液体在月光中泛着幽幽的灿烂,划过面颊,埋进深草中。
长安,望而不忍却步。
他突然转身,不忍打搅。
心,却空落落的狠狠的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