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草味充斥着整个王帐,洛歌皱眉,满脸的厌恶。
一双苍老的手覆在她的双眼上,反复抚摸,凉凉的药汁从眼角滑到脸庞上,她正准备伸手擦掉,却被人先行一步。
莫啜接过赫沙递来的巾子擦了擦手。他看了一眼正在为洛歌上药的巫医,冰冷道:“这药上了都有三个月了,她的双眼怎么还没好?”
年迈的巫医闻言,畏惧的跪倒在地,他额头贴紧地面,极尽恭敬。“回大汗的话,洛姑娘的眼睛不是药物能够轻而易举治好的,这要看时机……”
“那你告诉本汗,除了时机,可还有别的办法能够医好她的双眼。”语气似云淡风清,面色却如万年之冰。莫啜冷眼看着跪伏在自己脚畔的巫医,微蹙双眉。
巫医身体已经发起抖来,他胆颤道:“有……有的……。”
“有办法?”莫啜大喜,他连忙弯下身双手扶起巫医,急切道:“有何办法,速速说来!”
“大汗……大汗可知天山女妖?”巫医不敢抬头,依旧小心翼翼的说着。
莫啜皱眉,他想了想,不确定的问道:“你所说的天山女妖是不是那个隐居在天山脚下的老妖婆。”
“正是。”
“难道……她能医好洛儿的眼睛?”
“此事臣不敢确定,但天山女妖擅各类医咒,我想,她应该是有办法的吧……只不过,听闻这天山女妖性情古怪,大汗若是去请她救人,恐怕……”
莫啜舒展双眉,黑沉的眼蒙上了一层轻松的亮光。他偏过头,对着榻上洛歌,轻松道:“你听见了?有人可以医好你的眼睛。”
洛歌沉默,她偏过头,微微弯下唇角。
莫啜见了,只是轻轻皱了皱眉。他转身大步向帐外走去,一边看一边用低沉的声音不急不缓的说道:“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所以,你最好乖乖的待在我的视线之内。”
洛歌不以为然的牵了牵唇角,露出了嘲讽的笑。
“你不知道你的眼睛有多漂亮,像沙漠里的海子,美丽的让人兴奋。”
他说完,身形微微一顿,才掀开帐帘走了出去。
洛歌微微垂首,苍白的脸不知是不是被那炭火映照,竟泛起莫名的潮红。
赫沙静静的看着她,原本谦卑的眸光此时却满是敌意,他冷冷一笑,用火铲拨旺了炭火。
“赫沙?”洛歌有些不确定的喊了一声。
赫沙抬起头,蓝色的眼眸中闪过危险的讯息,明知道她看不见,可他还是微微收敛了敌意,冷淡道:“有什么吩咐?”
洛歌有些疑惑的皱起了眉:“你不是莫啜的近侍么?怎么会……”
“大汗命我来服侍你。”赫沙的脸被火光映的通红,他微微挑眉,深吸了一口气,轻声回答。
“服侍?”洛歌松眉冷冷一笑,她退到床榻的里面,讥讽道:“所谓的服侍只不过是他的变相监视而已!”
“女人,最可恶的的是你才对吧!”
他倏然起身,撞翻了一旁的小马凳。
“大汗不顾突厥诸部的反对,南下数次只为寻你。大汗自登上汗位一来,就没立过一位正妃!为了你,我无上的汗王离开汗庭来到这里。而你呢?你居然对汗王所做的一切不屑一顾,你以为你是谁?是昆仑神的女儿?哼,你只不过是被毁了容的瞎子而已!你有何资格咒骂汗王!”
洛歌咬住下唇,橘黄的火花将她的脸照耀的忽明忽暗。
“说完了?”她轻轻一笑,一脸的不以为然。
赫沙微微愣住,他看着她那张云淡风清的脸,不禁有些纳闷。
洛歌挑了挑眉,淡然道:“对你来说,他是高贵完美不容亵渎的汗,可对我来说,他什么也不是。”
“你……”赫沙攥紧拳头,强忍着怒气。
洛歌毫不畏惧的牵起唇角,接着说道:“你在乎的是他的身份,因为他是汗,所以他完美所以他高贵,如果他只是一个与你同等身份的人,你还会这样认为吗?”
双拳蓦然放松,赫沙舒张双眉,若有所失的看向洛歌。
“****本就是你情我愿,没有身份之间的计较,只有爱或是不爱。而这些,即使是神仙也强求不来,莫啜所做的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即使他将我锁在身边,我也不可能会爱上他,爱一个人,不是爱他的身份,而是,真正的去用心来换对方的心。”
“心换心?”赫沙扭过脸,有些不甘的问道:“难道你真的对大汗一点感觉也没有?”
洛歌微微一笑,她抱着双膝,缓缓的说:“他为我做的一切,我不是不知道,可是,不爱就是不爱,明明不爱却偏要做出爱的姿态,只会拖累彼此。”
赫沙有些困惑的眯起眼,他想了想,反问道:“那明明爱着却非要做出不爱的姿态,那又是什么?”
洛歌的神情微微恍惚,她叹了一口气,心中蓦然一痛:“那便是无缘,那便是负累。”
“那照你这么说,爱或不爱都是错了!”
洛歌弯了弯唇角,有些头痛的拍了拍额头,她问道:“赫沙,你有妻子吗?”
汉子的脸突然泛红。
洛歌见他许久都没有回答,不禁笑道:“难怪……赫沙,听我一句,将来如果你真的遇见一个能让你倾心的女子,即使她不爱你,你也不要强求,这样,只会伤己至深。”
赫沙听了,不禁笑道:“你这语气倒弄得自己是个情痴。”
洛歌咂咂嘴,笑了起来。
赫沙重新坐了下去,他回过头看着洛歌,眸中的光芒越来越亮,他笑道:“洛姑娘,赫沙我一定会记住你说的这句话,赫沙还会记得‘爱一个人,不是去爱他的身份,而是真正的去用心来换对方的心’!”
洛歌扬起唇角,眉宇间丝丝疲惫。她冲他摆了摆手,轻声道:“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如果不放心的话你就在外面守着吧。”
赫沙想了想,忙站了起来,他道了声:“好好休息”便连忙走出了王帐。
帐内,通红的炭火偶尔“噼啪”爆响,倒让洛歌想起了那一年的除夕,她与十三坐在亭子里围着火炉把酒欢谈。
意识渐渐模糊,洛歌又似乎看见那个眸光清澈的男子站在白玉石拱桥上,背对着满塘荷花,对她灿烂一笑。
似乎,如沐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