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雁向南飞。
突厥可汗莫啜终于下令班师返回汗庭。
一路向西,鹰击长空,草浪翻涌,车轮滚滚,车身摇摇。大风吹起草原上那枯黄的草屑,纷纷扬扬。天空阴沉,放眼望去,天地间绿灰交相辉映,让人觉得格外的诡异。
空气冰冷,莫啜眯起狭长的眼仰起头看了看阴郁的天空,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
马车内,光滑柔软的兔皮在火光的照耀下格外的亮泽温暖。车窗被厚厚的兽皮蒙住,透不进一点风。若有若无的淡淡香气,迷蒙着人的意识,让人想要昏昏欲睡。
阿莫依娜靠在软枕上,惬意的眯起了双眼。她打了个哈欠,懒懒的移了移身子。
“洛儿姐姐?”她轻轻的唤了一声。
四下寂静,只有炭火“哔啵”微响。
阿莫依娜见半天没有动静,不禁有些困惑的睁开眼看了过去。
火光将洛歌的脸照映的分不清喜怒。她靠在车壁上,垂下头,紧咬着下唇,双眉皱起一个深深的“川”字,似乎在极力的隐忍着什么。
“洛儿姐姐,你怎么了?”阿莫依娜爬过去,摇了摇洛歌的手臂。
“松开你的手。”
她淡漠的开口,声音却格外的冰冷瘆人。
阿莫依娜一惊,连忙松开手爬回原位,只睁大了眼睛有些畏惧的看向洛歌。
火盆中的炭火被一股莫名的冷风吹的突然一闪。洛歌的脸骤然变寒。她猛地跳了起来,扶着车壁弓着身子摸索着用力的推开了车门。
寒风蓦然迎面,冷透四肢百骸。洛歌的脸被风吹的发麻。
她皱了皱眉,挺直了背脊,鼓起全身的力气,大叫了一声:“停车!”
车轮轧轧的滚动之声,渐渐停止。
队伍最前段的莫啜面无表情的调转马头,驱马而来。他寒着俊美的脸,犀利的目光紧紧的盯住车上的白衣女子。
一股强烈的压迫感渐渐靠近,洛歌咬了咬牙无畏的挺直背脊,冰冷却斩钉截铁的说道:“放我走!我不想和你去大漠!”
“你再说一遍!”莫啜俯下身,危险的眯起双眼,死死的盯住洛歌那张略显苍白的脸。强烈的男子气息逼迫着洛歌,不禁身形一颤。莫啜见状,不禁牵起唇角邪逆却又十分霸道的笑了笑。他贴近她的耳畔,戏谑道:“我怎会傻到放掉自己命定的汗妃?”
“你!”洛歌气噎,她正准备甩手给他一巴掌时,手腕却被他生生擒住了。莫啜低眼看着她那张怒气冲冲的脸,嗤笑道:“你还是乖乖的给我回到马车里去吧!再过一会,我们便要进入大漠了,到那时你若想骑马的话,我也不会反对。”
“莫啜,放我走!”她仰起脸,坚决的说着。美丽的脸上满是寒意。
莫啜冷哼一声,他放开她的手,挺起身子,冷笑道:“你明知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又何必说那么多!”
“你纳一个汉人为汗妃,你的臣民会怎么想呢?若是有一天大唐与突厥兵戎相见,到那时你又教我怎么办?莫啜,放了我吧!”
她皱着眉不屈而凛然的说着,纤瘦的身体在料峭的寒风中微微发颤。
莫啜见了,不禁皱紧了眉头。他调转马头,正欲离去又突然回过头,如苍狼一样的王者霸气中透出了一股让人无法怀疑的坚定:“你若是成了我的女人便也是我突厥一员,与大唐毫无瓜葛,至于那些臣民,我才是他们的天!”他说完,冷冷一笑,打马扬长而去。
寒风冷彻心扉。
洛歌愣住,她突然凄惨一笑,蓦然舒展双眉。回到了马车中。
鼻尖被车厢内那温暖的香气刺激的突然一酸,洛歌仿佛丢了魂儿似的跌坐在了厚厚的兔皮毯上。
阿莫依娜见她神色异样,终于放下顾虑凑过来小心翼翼的问道:“洛儿姐姐,你到底怎么了?”
洛歌仰起脸,牵起唇角,惨淡一笑。她抓紧了袖口,宽袖上那朵纯白色的荷花像在哭泣微微弯下枝身。身体瑟瑟发抖。她皱紧了眉,缓缓开口:“忆君君不至,仰首望飞鸿。飞鸿满西洲,望郎上青楼。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不知不觉,已泪流满面。
脑海中,那个身着绿衫的男子,那个眸如溪水的男子,那个淡然微笑的男子,那个掌心温暖的男子,他站在春光里,站在柔柔的春风中,唇边是比阳光还要灿烂的笑意。他说,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心中蓦然大恸!
她蜷缩着身体,轻轻的哭着,可泪水却汹涌不停的往外奔流。那咸涩的泪水**了纱布,与药汁混为一体,刺得她双眼疼痛非常。
“洛儿姐姐。你可不能哭!”
一双柔柔的小手急急的为她擦着泪水,可任她如何努力,那泪水竟止也止不住的流下。阿莫依娜又急又慌:“洛儿姐姐,你再哭眼睛当真要废了!”
洛歌沉默,她只是凄惨的笑,不停的哭泣,心,越来越痛。
“洛儿姐姐!”阿莫依娜皱紧弯弯的眉毛急呼一声,无奈,只好推开车门去找人求助。
“忆君君不至……忆君君不至……”
洛歌突然呵呵一笑,意识遽然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