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风,带着一种狂野一种不羁,就如那原上奔驰的骏马,自由而快乐的迎风驰骋。若说大唐是儒雅多情的文士,那这儿便是那豪放热情的汉子,让人不由为之沸腾。
洛歌站在高高的山包上,迎风面向南方,风吹散了她的发,那乌黑的发便在那不羁的风中涤荡。她突然张开双臂,以迎接的姿态拥抱着正南面那片宽广的碧浪。风悠悠,她似乎听见了长安街头那热闹的叫卖声,似乎听见了洛水路过惠通大桥时的淙淙之音。就在南面,那似乎伸手便可触及的南面!
她突然微笑了,宽大的袍子在风中尽情飞扬,蒙住双眼的纱布,似两只从长安飞来的白蟒在她的发中穿梭。
她看不见,但她听得到感觉得到。
在南面,她可以和他吹着同样的风,喝着同样的水,感受着同样的繁华。
可现在呢?她却独自一人,在这荒凉的北边,独自拥风而笑。
“好了,得回去了!”
阿莫依娜不忍出声,她站在洛歌的身后,不禁皱起了眉。
草原之风在耳边“轰轰”而过,似拉着千军万马,生生踩过洛歌的身体,奔腾而去。她突然跪倒在地,垂下头,沉默不语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十分轻微细小。
风中,有谁的歌声渐渐传来。
“催杨柳,催杨柳,昔日春光今在否,乱舞虚度好春秋,相思折为谁人手。”
当年的笑谈风月,当年的俊颜如斯。
当年的凄迷温柔,当年的不懈等待。
在这风中,在这虚渺的歌声中,狠狠的撞击着她的心脏,她突然弓起背跳了起来,张开双臂迎着猎猎狂风向那坡下奔去,向着南边的草原奔去。
阿莫依娜大惊,她甩开长鞭用力的挥了过去。可是,她跑的实在太快太快,就像风之子,连长鞭都无法伸到。
“你回来!回来!”
阿莫依娜急着大叫起来,她丢掉长鞭,追了上去。
宽袖在风中飘扬,衣带在风中飞翔,她拼命的跑着,好像要一口气跑回长安似的。
前方是黑暗的,可她知道,到了长安世界就会明亮。
可是,就是苍鹰也有飞累一天。
她跌坐在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双颊绯红,纤瘦的身体似乎被风一吹就会倒下。
“你怎么跑的那么快!”阿莫依娜双手撑住膝盖,气喘吁吁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她倒在地上,平躺着看着蓝色的天空中,大朵的白云缓缓拂动。“你……你跑的简直比我的阿珠还快!”
“阿珠?”
“阿珠是我的马儿啊!它可是哥哥亲自为我挑的一匹好马呢!”
阿莫依娜喘着气,乌黑的大眼睛美丽灵动。
洛歌偏过头,微微皱起了眉,“我问你,如果你和你哥哥失散了,你们还有可能会找到彼此吗?”
乌黑的大眼睛转了两圈,阿莫依娜娇美的脸上突然满是肯定的神色,她噘唇有些神气的答道:“那肯定是找得到啦!我和哥哥,心连着心,彼此牵挂,不管走到哪里都不会与对方失散!”
“心连着心……彼此牵挂……是不是这样,不管你们是不是兄妹,都会找到对方的,对不对?”
“嗯……可以这么说吧。”
唇边突然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洛歌脚步有些虚软的站了起来,她拍了拍身上草屑,淡然道:“回去吧。”
阿莫依娜连忙跳了起来。她伸手牵住她,嗔怪道:“下次你可不许再这样吓我了!若是把你弄丢了,我肯定要被哥哥骂死!”
“……”
“我从未见过哥哥这样看重过一个女子!你也只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更何况你的眼还有你的脸……真是弄不明白……”
“别说了。”洛歌微蹙双眉,打断了阿莫依娜的滔滔不绝。
“不说就不说。”阿莫依娜不以为然的吐了吐舌头,闭上了嘴。
风中有马奶酒的香味,有牧人低悠的琴声,有汉子打铁的声音,有女子欢快的嬉闹声。
“你哥哥难道没有妃子吗?”她心下疑惑,这一个多月来,她除了见过阿莫依娜似乎就再也没有见过其他与莫啜有关系的女子。
“噗嗤”一声,阿莫依娜笑出了声,她侧首看着洛歌那张略有些苍白的脸,笑道:“汗庭还在鹰娑川呢!这次出来,只不过是哥哥想要带我散散心罢了!那些女人,哥哥嫌麻烦,又怎会带在身边呢?”
“那些女人?”
“元妃没有,偏妃倒有几个。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洛歌摇了摇头。
远处,大风吹响金狼头旗帜猎猎作响。炊烟直,落日圆。天边的云彩烟色红色,重重叠叠。苍鹰在遥远的天空中不知疲倦的盘桓,偶尔会发出一两声空灵却尖利的鸣叫。夜幕即将拉开,风也变得冷了。
“得得”的马蹄声渐渐靠近,洛歌侧耳,眉头微蹙,阿莫依娜却早已灿烂的笑开了。
“哥哥!”
莫啜坐在高大的骏马上,他垂下眼睑看了看自己的妹妹,微微点了点头。调转目光,他看向了洛歌。
依旧是冷漠的样子,就像高傲的莲花。明明柔弱却依旧倔强的挺直腰杆,故作坚强。
斗篷兜头而下。
阿莫依娜喜滋滋的将斗篷穿好,看见莫啜的目光,又连忙会意,为洛歌整理好衣衫系上了斗篷。
“见你们迟迟不归,我还以为你们被狼叼走了呢!晚上会有些冷,你们却一个比一个穿的淡薄。”波澜不惊的音调却透着他那淡淡的温柔。
阿莫依娜看了看哥哥,又看了看哥哥,轻轻一笑:“哥哥何时会娶洛儿姐姐?”
洛歌的身体轻轻一震。
莫啜瞥了一眼她那有些僵硬的表情,转过头浓眉微微皱起,他调转马头,正准备离去,又突然回过头面无表情的冷然道:“我会昭告天下,洛儿将成为我的汗妃。”
洛歌睁大了眼正欲开口,却听见一声鞭响,急急的马蹄声越来越远。
她有些无力的叹了一口气。
远处,倨傲的男子扯起唇角露出了一丝霸道的笑。草原的狂风吹起他的黑衣,在马背上张狂舞蹈。他微眯双眼,黑沉的眸闪着亮光,似俯视苍生。